西市狗儿胡同在城西,要穿过大半个京城。她避开了主街,专走那些七拐八绕的小巷。偶尔有打更人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三更天了。
瘸子刘的铺子是个当铺,门面破旧,招牌上的字都模糊了。林映棠按暗号敲了门——三长两短,停顿,再两短一长。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她。
“找刘爷。”她压低声音。
门开了。里面是个小小的院落,堆满了各种破烂家具,空气里有股霉味。一个五十来岁、左腿微瘸的男人坐在屋檐下的破藤椅上,正在就着油灯修补一只铜壶。
“借个火。”林映棠说。
瘸子刘头也不抬:“什么火?”
“能烧穿铁索的火。”
男人这才抬头看她,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像一块风干的橘子皮,皱纹深刻:“姑娘,这活儿烫手。”
“烫手的活儿才值钱。”林映棠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面额五百两,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我要五个人,要熟路,要敢拼命。子时三刻,旧渠北三岔口见。”
瘸子刘盯着银票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姑娘爽快。但丑话说前头——若是刑部大牢的活儿,得加钱。而且要现银,银票这玩意儿,老刘我不认。”
林映棠又取出一个小布袋,解开绳口,里面是十锭金元宝,每锭十两。这是她变卖了两件母亲留下的首饰换来的,几乎是全部积蓄。
瘸子刘掂了掂袋子,满意地点头:“成了。子时三刻,北三岔口,五个人,带家伙。”
“我要的人,必须听我号令。”
“姑娘放心,老刘介绍的人,懂规矩。”
林映棠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走出院门时,她听见瘸子刘在身后哼起了小调,荒腔走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
她沿着墙根往回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但她不能停。清远在牢里,每一刻都在受苦,她晚一刻,他就多一分危险。
拐过一个街角时,她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巷口,站着一个人。
玄色衣袍,身姿挺拔如松,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等了很久。
萧珩。
林映棠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想转身逃走,可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萧珩朝她走来,步伐不疾不徐,却每一步都踏在她心跳的节拍上。他在她面前三步处停下,目光扫过她身上的粗布衣衫、脸上的炭灰,最后落在她腰间鼓起的工具包上。
“要去哪儿?”他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吃了没”。
林映棠张了张嘴,喉咙发干,竟发不出声。
“让我猜猜。”萧珩走近一步,月光照在他脸上,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得让她无所遁形,“旧渠北三岔口,子时三刻,五个人,劫刑部大牢——对吗?”
她猛地后退一步,背抵在冰冷的砖墙上:“你监视我?”
“我需要监视你吗?”萧珩苦笑,“林映棠,你让王掌柜打听流放路线,去黑市找瘸子刘,变卖首饰换金元宝——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是隐秘行事?”
她哑口无言。原来她自以为隐秘的谋划,在他眼里漏洞百出。
“让开。”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要去救清远。”
“怎么救?挖地道?你可知丙字号牢房下面除了夯土,还有一层前朝留下的铁板?你挖到天明也挖不穿。”萧珩的目光锐利如刀,“就算挖穿了,你以为刑部大牢是菜市场?那里有三十六名狱卒分三班值守,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墙上还有了望哨——你带着五个乌合之众,是去救人,还是去送死?”
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她知道他说得对,她都知道,可她别无选择。
“那你要我怎么办?”她终于失控,声音嘶哑,“眼睁睁看着清远被流放,死在路上?萧珩,他叫我一声长姐!我不能……”
“所以你就用最蠢的办法?”萧珩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她打了个哆嗦,“林映棠,我认识的那个女人,会冷静分析局势,会步步为营,会用脑子解决问题——不是这个不管不顾、要去送死的疯子!”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甩不脱,“你说等时机,时机在哪儿?清远只剩五天!五天后三司会审,七天后流放文书就下来了!你告诉我,时机什么时候来?!”
眼泪不知何时涌了上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们掉下来。不能哭,林映棠,你不能哭。
萧珩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强忍泪水的倔强,握着她的手忽然松了力道。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着罕见的疲惫。
“时机……”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递到她面前,“已经来了。”
林映棠怔怔地看着那封火漆封口的信函,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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