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宫门时,相府的马车已等在路边。林丞相站在车旁,背对着宫门,身形在秋风中显得有些佝偻。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
“父亲。”林映棠行礼。
林丞相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上车吧,清远在车里等。”
马车驶离宫墙,穿过繁华的街市。车厢里很安静,林清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眉间却仍蹙着,睡得不甚安稳。林丞相看着儿子,又看看女儿,终于开口:
“棠儿,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这话说得艰难,却发自肺腑,“为父……为你骄傲。”
林映棠鼻尖一酸。前世今生,她听过无数赞誉——最佳女主角、票房保证、国民女神——却从未有一句“为你骄傲”,让她如此刻这般想落泪。
“但,”林丞相话锋一转,“你也彻底得罪了周贵妃。她在宫中经营三年,根基深厚,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你……”
“父亲,”林映棠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从女儿决定开蒙学那日起,就已经得罪了这世间所有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多一个贵妃,少一个贵妃,并无分别。”
林丞相怔住,看着女儿眼中那种超越年龄的清醒与决绝,忽然觉得陌生。这个女儿,何时长成了这般模样?
“罢了。”他疲惫地摆摆手,“你既有主意,为父也不多言。只是……万事小心。”
“女儿谨记。”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柳氏竟破天荒地等在门口,见林清远下车,眼眶一红,上前拉住他的手:“我儿受苦了……”眼泪说来就来,也不知有几分真心。
林映棠冷眼看着,忽然觉得可笑。这深宅大院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演着戏。而她,一个前世的女演员,竟在这一世,成了唯一不愿演戏的人。
“母亲,”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柳氏的动作僵住,“清远需要静养,这几日,就别让旁人去打扰了。”
柳氏的脸色变了变,终究没说什么,讪讪松了手。
安顿好弟弟,林映棠回到自己的院子。推开门,春桃正跪在佛龛前,虔诚地磕头。见她回来,小丫鬟跳起来,眼圈又红了:“姑娘!奴婢听说今日朝堂上好凶险,您……”
“没事了。”林映棠拍拍她的肩,“去备水,我想沐浴。”
热水氤氲,洗去一身疲惫,却洗不去心头那层阴霾。林映棠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周贵妃离去时那个冰冷的笑容,还有齐三公子被拖出大殿时绝望的眼神。
一条人命,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在这权力场中,人命如草芥。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光鲜亮丽的颁奖礼后台,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只是那里的刀光剑影藏在微笑背后,这里的鲜血,却要真真切切地流出来。
“姑娘,”春桃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摄政王府送来了东西。”
林映棠睁开眼:“拿进来。”
是个紫檀木匣,打开,里面是一支玉簪。簪身通透,雕成竹节形状,顶端嵌着一颗小小的东珠,莹润生光。附着一张素笺,只有两个字:
“防身。”
她拿起玉簪,触手温润。细细端详,发现竹节中段有一道极细的缝隙——这是机关簪,内藏利器。
萧珩在担心她。担心周贵妃会在宫宴上对她下手。
将玉簪握在掌心,冰凉的玉石渐渐染上体温。林映棠忽然觉得,在这冰冷的世界里,终究还有一丝暖意。
沐浴更衣后,她去了文华蒙学。学生们还不知道今日朝堂的风波,见她来了,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功课、说趣事。那个叫阿蛮的姑娘,已经能完整地背出《千字文》,眼睛亮晶晶地等着夸奖。
“做得很好。”林映棠摸摸她的头,“明日我教你记账。”
小姑娘欢呼起来。看着她纯真的笑脸,林映棠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那些阴谋、那些危险、那些如履薄冰的算计,都是为了守护这样的笑容。
沈清漪也在。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襦裙,正在教几个年纪稍长的学生习字。见林映棠来,她放下笔,走过来。
“我都听说了。”她开门见山,“你今日在朝堂上,很勇敢。”
“也是被逼无奈。”林映棠苦笑。
沈清漪看着她,忽然道:“三日后宫宴,我与你同去。”
林映棠一怔:“姐姐何必卷进来……”
“我早就卷进来了。”沈清漪淡淡道,“从我为你的蒙学题字那日起,就已经站在了你这边。”她顿了顿,“况且,皇后是我表姑母,我在宫中,多少能照应你一二。”
这份情谊,太重。林映棠握住她的手:“谢谢。”
“不必谢我。”沈清漪望向院中嬉笑的学生,“我也在赌——赌你能赢,赌女子读书这条路,真的能走通。”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院子里,阿蛮正笨拙地握着毛笔,在沙盘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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