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文华蒙学。
秋雨初歇,天空洗得湛蓝如镜。院子里那棵老桂树经过雨水冲刷,金黄色的花瓣落了一地,香气却愈发浓郁。学生们早早到了,坐在廊下温书,见林映棠来了,纷纷起身行礼。
“先生好。”
清脆的童声让林映棠心头一松。在这里,她不是相府嫡女,不是未来王妃,只是教她们读书识字的“林先生”。
今日讲的是《千字文》中的“女慕贞洁,男效才良”。林映棠没有按传统讲解,而是让学生们思考:何为贞洁?何为才良?为何女子只需慕贞洁,而男子却要效才良?
问题抛出,学生们面面相觑。那个叫阿蛮的小姑娘怯生生举手:“先生,我娘说,女子贞洁就是守妇道,嫁人从夫,不生二心。男子才良……就是读书做官,光宗耀祖。”
“那你觉得呢?”林映棠问,“女子除了守妇道,还能做什么?”
阿蛮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才小声道:“我、我想像先生一样,开蒙学,教更多的女孩子读书……”
话音未落,院门口传来掌声。
林映棠转头,看见萧珩不知何时来了,一袭青衫,负手而立,正含笑看着她。他今日未着朝服,收敛了摄政王的威严,倒像个寻常的读书人。
学生们没见过他,好奇地张望。林映棠轻咳一声:“这位是萧先生,今日来旁听。”
萧珩走到她身边,向学生们颔首:“方才这位小姑娘说得很好。女子为何只能守妇道?前朝有女将军花木兰代父从军,有女词人李清照写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可见女子之能,不在男子之下。”
他的声音清朗,在庭院中回荡。学生们眼睛亮了起来——这样的话,她们从未听过。
林映棠看着他,忽然觉得,或许这条路,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孤独。
授课结束,学生们散去。萧珩与林映棠并肩站在廊下,看着空荡的院子。
“你讲得很好。”他说。
“你也是。”林映棠微笑,“没想到摄政王殿下,还会说这些‘离经叛道’的话。”
“离经叛道?”萧珩挑眉,“不过是说了实话。”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棠儿,你可知我为何支持你开蒙学?”
“为何?”
“因为我母妃。”萧珩望向远方,眼神有些飘忽,“她出身书香门第,饱读诗书,却因是女子,一生困于深宫。临终前,她拉着我的手说,若有来世,宁愿生在寻常百姓家,至少能自由读书,自由行走。”他收回目光,看向她,“所以看到你,看到这些女孩子,我就在想——若母妃在世,定会欢喜。”
林映棠心头一震。她从未听他说过这些。
“萧珩……”
“所以你不必觉得是枷锁。”他握住她的手,“这桩婚事,不是要束缚你,而是……我想与你一起,做你正在做的这些事。让更多的女子能读书明理,让她们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
阳光从云层缝隙漏下,照在他脸上,将那点深藏的温柔照得分明。林映棠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更懂她,也更值得她托付。
“好。”她轻声说,“我们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那些宫闱阴谋,那些朝堂争斗,仿佛都远了。只有这小小的院子,这些渴望读书的女孩子,还有彼此眼中坚定的光。
然而,他们都知道——平静只是表象。
深宫之中,周贵妃正对着铜镜,慢慢梳理长发。镜中女子容颜绝艳,眼神却冷得像冰。
“娘娘,”宫女低声禀报,“摄政王今日去了文华蒙学,与林姑娘一同授课。”
“哦?”周贵妃放下玉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伉俪情深。”她抬起手,看着腕上那个金属计时器——表盘上的细针无声转动,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林映棠。”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看看是你的‘现代智慧’厉害,还是本宫这三百年的积累……更胜一筹。”
窗外,秋风又起,卷起一地落叶。
宫门深深,前路漫漫。
但至少此刻,有人携手同行。
那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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