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院书房退出来,春日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庭院中,假山玲珑,新绿吐翠。
福隆安步履沉稳地走在回自己院子的青石小径上,面上依旧保持着惯常的沉静,然而内心深处,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方才在父亲面前,他恭敬领命,神色肃然,仿佛这桩突如其来的赐婚,与其他任何一桩皇上指婚并无不同,都是君恩,都是需要谨慎对待的家族重任。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听到“和硕和顺公主”与“福隆安”的名字被紧密联系在一起时,他那颗向来沉稳的心,是如何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回到自己独居的、名为“静思斋”的院落,挥退了上前伺候的小厮,福隆安独自一人走进了书房。
这里陈设简洁雅致,多宝格上除了书籍,便是几件兵器模型,透着主人文武兼修的品味。他在紫檀木书案后的圈椅上坐下,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窗外的一丛翠竹上,种种思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赐婚……’ 他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作为富察家的嫡次子,他自幼便明白,自己的婚姻从来不是个人的私事,而是维系家族荣耀、巩固圣眷、平衡朝局的重要一环。
他从未奢望过什么两情相悦,也从未特意去想象过自己未来的福晋会是什么模样。
想来,无非是某位亲王郡王之女,或是其他显赫勋贵家的格格,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如此便是一生。
‘然而……’ 一个清丽绝伦、气度高华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那是坤宁宫廊下,惊鸿一瞥。
她身着素雅旗装,眉目如画,在宫人簇拥下缓步而行,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并未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但他却在那瞬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了她的身影许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还珠格格”,后来的和硕和顺公主。
无人知晓,自那日起,那道身影便悄然印入了他的心间。只是他素来理智克制,深知彼此身份悬殊,更明白皇家公主的婚事,绝非他一个臣子可以妄加揣测甚至心生妄念的。
他将这份初见的悸动深深埋藏,只当作是人生中一段偶然邂逅的风景,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他最亲近的父母。
‘可如今……谁知……’ 福隆安想到这里,饶是他心性沉稳,此刻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喜意。
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了下来,眼底深处仿佛有星光点点漾开。方才在父亲面前强装的平静,在此刻独处时,终于土崩瓦解。
‘竟然是她……真好。’ 他在心中无声地默念,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庆幸与喜悦。原来,上天竟会如此眷顾于他。
他起身,走到书案旁的一个紫檀木匣前,用钥匙打开,从中取出一卷精心收藏的画卷。他动作轻柔地将画卷在书案上缓缓摊开。
画中是一位女子,身着淡紫色绣折枝梅花的内衬软袍,外罩月白色缎面夹袄,乌发简单挽起,斜簪一根素银簪子。
她眉目如画,气质清丽绝俗,嘴角含着一抹浅淡而温婉的笑意,正从廊下走过。
那神态、那装扮,赫然正是当日坤宁宫外初见时的和顺公主!画工精湛,将人物的神韵捕捉得极其到位,显然作画者倾注了极大的心血与情感。
福隆安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画中人的眉眼,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缱绻。平日里锐利沉稳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柔情与思念。这画卷,便是他埋藏心底秘密的唯一见证。
“少爷。”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贴身小厮观墨的声音。
福隆安如梦初醒,迅速而小心地将画卷起,重新锁回木匣中,调整了一下呼吸,确保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才沉声道:“进来。”
观墨推门而入,躬身禀报:“少爷,福晋让翠玉姐姐过来传话,说夫人请您若无要事,便去荣寿堂一趟。”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福隆安整理了一下衣袍,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迈步出了书房。
从静思斋到主母所居的荣寿堂,需穿过几重庭院,约莫走了五分钟的光景。
富察府邸占地广阔,亭台楼阁,移步换景,尽显钟鸣鼎食之家的气派与底蕴。
步入荣寿堂,院内陈设典雅大气,廊下伺候的丫鬟婆子皆屏息静气,行动规矩。
正厅内,一位身着绛紫色万字不断头纹常服、头戴点翠抹额的中年美妇正端坐在主位的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气质雍容华贵,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她便是福隆安的亲生母亲,富察家的当家主母,叶赫那拉·淑婉。
“儿子给额娘请安。”福隆安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快起来吧,一家人,总这么客气干什么?”那拉氏放下佛珠,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示意他在身旁的绣墩上坐下。她打量着儿子,眼中满是慈爱与满意。这个儿子,文武双全,品性端方,一直是她的骄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