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胤禟独自一人在寂静的书房里枯坐了许久,午后的阳光从窗棂的这头缓缓移到那头,室内的光影也随之变幻,如同他心中翻腾不息却又最终沉淀下来的复杂情绪。
震惊、愤怒、自嘲、愧疚……种种滋味如同钝刀割肉,反复凌迟着他过往的认知与情感。
然而,或许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即便十四弟的揭露字字泣血,即便张聪的剖析句句诛心,即便账册上的数字触目惊心,他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仍然残存着一丝微弱的、近乎可笑的希冀——或许,这一切仍有误会?或许八哥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许……自己亲耳听到、亲眼所见,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猛地站起身,因久坐而有些眩晕,却毫不在意。
他需要当面问个清楚!哪怕只是为了给过往那些年的“兄弟情义”、那些真金白银的付出、那些毫无保留的信任,一个最终的、明确的交代!
“备马!” 他对着门外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片刻后,胤禟已然翻身上马,一抖缰绳,朝着八贝勒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冬日的寒风迎面扑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奇异地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一如他此刻纷乱又决绝的心跳。
到了八贝勒府,门房的小太监远远看见九爷单骑而来,风尘仆仆,脸色沉郁,连忙上前打千儿请安:“奴才给九爷请安!九爷您……” 他刚想转身进去通报,却被胤禟抬手制止了。
“不必通报,爷自己进去找八哥。” 胤禟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他将马鞭随手扔给门房,脚步未停,径直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朝着后院的书房方向走去。
他对这座府邸的熟悉程度不亚于自己的家,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地方。
然而,当他来到书房院外时,却发现院门虚掩,里面静悄悄的,不见往常伺候的太监身影。
胤禟心中生出一丝疑虑,脚步放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书房的门也关着,但里面隐约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八哥在见客?还是和心腹商议事情?胤禟正犹豫是直接敲门,还是稍候片刻,里面传来的对话声却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朵。
那正是八哥胤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此刻却带着一种商议要事特有的沉稳与……算计。
“……事情办得怎么样?那几位,可都点头了?” 是八阿哥在问。
另一个较为恭敬的男声回答道(胤禟听出是八哥身边一个颇为得用的长随):“回贝勒爷的话,其余几位大人,在收了咱们的‘心意’之后,态度已然松动,暗示会支持爷。只是……那位户部的魏侍郎,着实狡猾得紧,胃口也大得惊人。”
“哦?他还要什么?” 胤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不仅要十万两现银,还开口……想要一间铺子,给他新纳的那房爱妾做体己。” 长随的声音带着为难。
胤禟在门外听到“十万两”时,心头已是猛地一沉。又听得只是要间铺子,正觉那魏侍郎贪得无厌,却听八哥胤禩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一间铺子而已,他既开口,给他便是。只要能将他拉拢过来,户部这块铁板我们才算撬开一角,值得。”
“爷……” 长随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明显的踌躇,“他要的……可不是普通的铺子。他点名要的,是……是九爷名下生意最红火、日进斗金的那间‘玲珑金楼’!
而且,他不仅要铺面,连里面现成的图样师傅、顶尖的工匠,他全都要!这……这简直是想要连根拔起,断了九爷这金楼的根基啊!”
门外的胤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玲珑金楼!那是他早年花费无数心血,重金聘请西洋工匠与江南巧匠共同打造,独创了许多新奇首饰式样,才在京城打响了名头,成为达官贵妇追捧的所在,可谓是他商业版图上最耀眼、也最具象征意义的一块招牌!更是他重要的利润来源之一!那魏侍郎竟如此贪心,不仅要钱,还要夺他的命脉产业!
他屏住呼吸,心脏狂跳,耳朵紧紧贴着门缝,迫切地想知道八哥会如何回应。他会拒绝吧?他应该知道这金楼对自己的意义!他们可是“兄弟”啊!
然而,里面只是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沉默,对门外的胤禟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终于,八阿哥胤禩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极轻微的叹息,但旋即被一种更加坚定的、近乎冷酷的理智所取代:“此人手握户部钱粮审计的要害,对我们未来大计至关重要。户部……我们至今还没有一个真正靠得住的人。机会难得。”
“可是爷……” 长随似乎还想劝,“九爷那边……能同意吗?听说这金楼是九爷的心头肉,日进斗金不说,更是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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