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滑入七月,京城进入了最闷热的时节。
澹竹轩里,尹明毓让人在廊下多摆了几盆清水,又在屋里放置了从冰窖领来的少许冰块,虽不能真正解暑,倒也带来一丝凉意。她的菜园子成了夏日里难得的绿意,丝瓜藤蔓已经爬满了竹架,垂下几根嫩生生的幼瓜,薄荷和紫苏更是长得泼辣,散发出的辛香似乎连暑气都能驱散几分。
这日午后,尹明毓刚小憩醒来,正就着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翻看文谦整理的上月府中各处开支总览,兰时轻手轻脚地进来,脸色有些异样。
“夫人,外头……松鹤院的沉香姐姐来了,说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松鹤院是侯府二房,谢景明二叔谢峦一家的住处。二老爷谢峦在工部任个闲职,二夫人王氏出身不高,但性子活络,最爱揽事,往日与长房这边往来不算密切,但面子情总还维持着。
尹明毓放下汤碗,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二婶主动找她?这可稀奇。自她进门,尤其是谢景明离京后,二房那边除了年节必要的走动,几乎从不过问澹竹轩的事。
“可说是什么事?”尹明毓问。
“沉香姐姐没说具体,只道是二夫人得了些上好的料子,想请夫人过去瞧瞧,顺便商量一下入秋后给各房做新衣的事。”兰时回道,“还说……三姑娘、四姑娘也在,正好一起说话。”
三姑娘谢云薇、四姑娘谢雨薇是二房的嫡女,一个十四,一个十三,正是开始频繁社交的年纪。
尹明毓微微挑眉。商量做新衣?这事向来是公中按份例拨下料子和银钱,各房自己张罗,二婶何时这般热心,要拉着她这个侄媳妇“商量”?还特意提到两位堂妹……
她心里转过几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请沉香姐姐稍候,我换身衣裳便去。”
换了身清爽的月白色夏衫,尹明毓只带着兰时,跟着沉香往松鹤院去。一路上,沉香倒是颇为热情,说着“二夫人得了匹江南进上的软烟罗,颜色鲜亮,最适合年轻夫人姑娘们做夏末秋初的衣裳”,又夸“夫人气色越发好了,到底是江南水土养人”。
尹明毓只微笑着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
到了松鹤院,正屋里果然颇为热闹。二夫人王氏穿着一身枣红色团花褙子,坐在上首,摇着团扇,见尹明毓进来,未语先笑:“哟,明毓来了,快坐快坐!这天儿热的,难为你跑一趟。”
下首坐着两位少女,正是谢云薇和谢雨薇。谢云薇容貌明丽,穿着鹅黄衫子,好奇地打量着尹明毓;谢雨薇则文静些,穿着浅碧衣裙,微微垂着头。
“给二婶请安。”尹明毓行了礼,又向两位堂妹颔首示意。
“自家人,不必多礼。”王氏热情地招呼她坐下,让丫鬟上了解暑的酸梅汤,“瞧瞧你,大热天的,还穿得这般素净。年轻人,就该穿些鲜亮颜色。”她指着旁边案几上摊开的几匹料子,“你快来瞧瞧,这是我娘家兄弟从南边捎来的,这匹软烟罗,这水色多透亮!这匹流光锦,阳光下能泛出霞光呢!我想着,咱们府里的姑娘们,还有你,正是该打扮的年纪,便琢磨着,不如趁着入秋前,多裁几身新鲜衣裳。”
尹明毓依言上前看了看,料子确实不错,尤其是那匹水色软烟罗,轻薄柔软,是京中时兴的料子。
“料子极好,二婶费心了。”她赞了一句,便退回座位。
“是吧!”王氏更来了精神,摇着扇子道,“我也是这么想。眼看入了秋,各家赏菊宴、诗会就该多起来了。咱们侯府的姑娘,还有你这世子夫人,出门应酬,代表的是侯府的脸面,穿着打扮上可不能马虎了。”
她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只是……公中今年拨给各房做秋衣的份例,你是知道的,也就那些。寻常料子倒也够,可若想用这样的好料子,再配上时兴的绣样、首饰……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尹明毓捧着酸梅汤的杯子,心里大概明白了。这是来要钱,或者说是来“化缘”的。
果然,王氏接着道:“我琢磨着,你是世子夫人,如今景明不在,有些事你也能做主。咱们府里公中的银子,自然有定数,不好轻易动用。但你院子里,景明走时,不是给你留了些……”她顿了顿,笑得更亲切,“我的意思是,你们小夫妻的私房,若有余力,不妨拿出来些,贴补贴补。一来,给两位妹妹和你自己做几身像样的行头,出门也有面子;二来,也是咱们长房二房和睦,互相关照的意思。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谢云薇也适时开口,声音清脆:“大嫂,母亲也是为我们好。前儿威北侯府的赏荷宴,我看别家小姐穿的戴的,可讲究了。”
谢雨薇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没说话。
尹明毓慢慢放下杯子,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二婶说的,确实在理。妹妹们渐渐大了,出门应酬,衣着体面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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