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以后,杨锐揣着六百两银票走出青琐阁,冯掌柜亲自送到大门外。
多出来的一百两,是给杨锐私人的补偿和赠礼,毕竟除了那五百两银子,原主在青琐阁还有其他消费,林林总总被宰了三十几两银子,冯掌柜很大气的给凑了个整数。
润生早就等急了,颠颠的跑过来。
冯掌柜看到润生背着铺盖卷,惊诧的询问究竟,然后又对杨涟的清廉赞叹连连,对杨家的家风敬佩不已。
这个年代条件有限,举人老爷进京赶考也有背铺盖卷的,冯掌柜并没有怀疑杨锐的身份,却没想到他另有公干,只是顺路来一趟青琐阁。
有点小失落。
又觉得很合理,对杨锐更加恭敬。
青琐阁有几斤几两,值得杨大洪专程派人跑来一趟?
“杨少爷下次路过武昌府,一定再来青琐阁坐一坐,由老朽做东,在省城好好耍几天……”
冯掌柜再三挽留,杨锐执意要走,只好派了一辆马车,把杨锐主仆送去落脚的诚远商行——和后世的高档会所一样,青琐阁也有自己的礼宾用车,镶金掐银的非常浮夸。
为什么不去码头坐船?
润生满肚子疑问。
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小厮,润生不会在外人面前质疑锐少爷的决定,比如上次来青琐阁,原主各种作死撒币,一把扔出去五百两银子,润生虽然急得不行,也没敢拦一句。
这次也一样,润生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的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已经走出去很远,冯掌柜的身影仍然伫立在门前,依依不舍的挥手,再挥手。
马车车厢里没有旁人,润生忍不住了,对杨锐不停的挤眉弄眼,用眼神无声询问:为什么去诚远商行,银子要回来没有,是全要回来了还是只要回来一半,你在里面挨揍没有……等等等等问不完的问题。
杨锐只当他是个面痉挛患者,转脸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马车轻快的摇晃着,这几天下来,头一次感到片刻轻松。
还是那句话,兜里有钱,心里不慌。
有钱了,更要稳健再稳健。
冯掌柜也许不会做什么,但是青琐阁人多眼杂,不得不防,所以杨锐临时决定,去武昌府的诚远商行借住一宿。
诚远商行位于武昌城东,是杨涟曾祖传下来的产业,杨涟发迹后,并没有像其他高官显贵那样,把自家铺子淘换到繁华的城西。
时任湖广巡按专门为此写了一封奏折,把杨涟比做“一琴一鹤”的赵清献,清廉守正,品性高洁,在士林间传为美谈。
(赵清献:北宋着名言官,在史书中有“铁面御史”的美誉,本名赵拚,死后谥号清献,明朝时赵拚声名愈显,被广大的科道言官和清流御史奉为精神偶像。)
在其他州府市镇,比如汉阳府、长沙府、汉口镇等等,诚远商行的分号却越开越多,生意越做越大,比如武家穴市也有一家诚远商行的分号,杨锐要去那里当一个二管事。
湖广官场都知道,杨涟杨副宪不喜欢铜臭味,家族生意由长兄杨清打理,杨清身上没有功名,却非常十分特别极其的擅长陶朱之术,几年间把家族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同样在士林间传为美谈。
另外,杨副宪在几家大商会和大商行都有股份,比如覆盖长江两岸的扬子商行,又比如湖广本地的荆楚商会……只是这些大商行和大商会行事低调,很少人知道内幕,否则又是一桩士林美谈。
马车穿街过巷,到了诚远商行,杨锐放下行李,先去拜见这里的大管事杨七爷。
“锐哥来啦,有事么?”
杨七爷有些意外,同时送出和蔼的微笑,表明自己只是对杨锐的突然到访感到意外,并非不欢迎杨锐突然到访。
这厮,就是个惹事的搅屎棍,跑来武昌府做什么?
“我们本来要去武家穴,路上有点小事耽搁了,所以来叨扰七爷,随便安排个地方对付一晚,明早就走。”
杨锐同样送出腼腆的微笑,活脱脱一个犯下大错,然后改过自新的青涩大男孩,又让润生呈上点心礼物,以及一小坛家乡酱菜。
点心是在武昌府现买的麻糖和云片糕,酱菜是从老家带来的应山县特产,总共不值两百文大钱,主要体现一个千里送鹅毛的情意。
“搞这些俗礼客套干什么,把你七爷当外人喽?除了这坛子‘老徐记’,其他都拿走!”
湖北当地方言,爹和爷的辈分是反着的,爷爷辈的称爹,叔伯辈的称爷,所以杨七爷面对杨锐,也自称七爷:
“人老了,山珍海味不如一口老家的酱菜,徐老头死了以后,‘老徐记’就要吃徐老三家的,老大老二都不好吃,我看看你买错没有……嗯,不对,这是你自己带的酱菜吧?拿走拿走,七爷不能和你个小孩子抢吃的。”
“果然瞒不过七爷的法眼,侄儿来得匆忙,只好借花献佛,不过七爷您尽管收着,我带的酱菜多着呐。”
杨锐继续飚演技,在青涩大男孩的基础上,适当展现出虚伪油滑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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