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冶铁矿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已经开采了上千年,辉煌了上千年。
大明建国之初,全国只有十三家官营铁冶所,大冶就有两家,“每年课铁百万斤”,明代铁课的税率是十五分之一,简单心算一下就知道,大冶铁矿当时的年产量超过一千五百万斤,也就是7500吨。
这还只是明朝初期的官营铁矿。
随着时代的发展,朝廷逐步放开了私营采矿的限制,大冶铁矿的产量飞快增加,一度达到全国生铁产量的10%,到了明朝末年,全国各地新开的铁矿越来越多,大冶铁矿的权重稍有下降,仍是数得着的大矿区。
经过多年开发,大冶矿区已经非常成熟,矿产资源被各方的官绅权贵瓜分殆尽,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就连大冶县知县曹垣翰也不是完全清楚。
杨肇泰出任武昌知府后,一个媳妇要伺候十几个婆婆,方方面面都是入不敷出,对大冶铁山矿区却插不进手,就像捧着金饭碗要饭。
“铁山十八岭,红岭早年没有矿洞,直到万历四十五年才以土墨法町断矿脉所在,由时任武昌知府杜柏年主持建矿,距今已有十余年……”
杨肇泰和杨之斌、杨锐见面以前,已经通过中间人做过初步沟通,不用来回兜圈子的反复试探,而是直接亮明目标——上上上一任武昌知府杜柏年的红岭铁矿。
十多年过去了,杜柏年早已调离湖广,相关的官绅权贵多半也有不同程度的变故,红岭铁矿的保护网肯定严重老化,甚至已经失效,被杨肇泰当成破局的软柿子。
简单一句话,杜柏年人走茶凉,红岭铁矿该换换东家了。
“红岭铁矿的产量还能提高么?”
杨之斌是被杨锐临时抓来充场面的,没有参与前期沟通,问题就比较多。
他和杨锐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配合已经很熟练,而且知道杨锐是个讲究人,事成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所以见到杨肇泰后,很快投入沉浸式表演,好像这桩生意真的由杨家主导。
再者说了,结果不重要,享受的是过程。
杨之易去国子监以后,外人都把杨之斌看成杨家的当家人,杨肇泰堂堂的四品黄堂,和他平礼论交,言谈举止非常敬重,让杨之斌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杨锐坐在杨之斌的下首,面无表情的很少说话,就像一个合格的杨家爪牙,暗中却在观察杨肇泰的肢体语言和微表情。
毫无疑问,杨肇泰打埋伏了。
杜柏年又不是昨天才调离湖广,十多年过去了,杨肇泰肯定不是第一个想打红岭铁矿主意的人。
上上任和上任的武昌知府,都有充足的理由和动力对红岭铁矿下手,杜柏年的堂弟杜柏萩却十年如一日的,始终都是红岭铁矿名义上的东家,足以说明红岭铁矿的保护伞并没有失效,仍然有人罩着。
杨肇泰大费周章的和杨锐搭上线,专门找杨家合作,无非就是看上了杨家的怼人能力,想把杨锐当枪使。
在杨肇泰想来,荆王府和黄州知府王美甫联手,都被杨家一怼一个跟头,再怼翻一个红岭铁矿,应该问题不大。
杨锐也不介意,被杨肇泰当枪使。
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而已。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反过来说,他又何尝不是把杨肇泰当枪使。
“红岭铁矿前山后山五个矿洞,年产铁土八百万斤,每年冶铁百万斤,化铜数万斤,矿脉却越发丰厚,只要多开几个矿洞,多招募些矿徒,再增产一倍也不难……”
杨肇泰努力的画大饼。
铁器本来就是硬通货,随着海内刀兵四起,兵器铠甲的需求量不断增加,开铁矿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
伴生的铜矿资源,又是一笔丰厚的收入。
在整个铁山矿区,红岭铁矿伴生的铜产量不算高,大约处在各家铁矿的中游水平,每年也能产出几十吨的粗铜,经过冶炼加工,添加一定比例的“倭铅”(锌),可以制成几千贯上万贯的黄铜私钱。
在杨肇泰想来,杨家意图染指大冶铁矿,无非就是商人逐利。
所以他努力的画大饼,诱之以利。
却没有想到,杨锐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军工原材料。
“八百万斤铁土,很不少了。”杨锐及时送出捧哏,心里基本满意。
铁土就是铁矿石,年产八百万斤铁土,大致可以冶炼一千吨生铁,如果按照杨肇泰的计划让杨锐占股25%,每年能分到两百吨到三百吨生铁,五吨以上的粗铜。
短期内足够用了。
杨肇泰也占25%的股份。
剩下的50%,要留着上下打点,多方分润,以及铁矿本身的运营成本——杨锐在前期沟通中,坚决要求不按净利润分成,而是直接拿走25%的铁土,铁矿的运营成本只能另外支出。
这个要求其实挺过分的,名义上只占两成半的股份,其实已经超过三分之一。
杨肇泰犹豫再三,才答应下来。
他原本是福建瓯宁县的知县,一年前升任武昌知府,作为一个新来乍到的外来户,在湖广严重缺乏人脉关系,杨家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合作对象。
大致的合作框架定下来后,几个人一起出门,亲眼看一看矿区的周边环境。
杨肇泰和曹垣翰都没有打出仪仗,由苏县丞这个地头蛇安排了几辆马车,便装前往红岭铁矿……杨肇泰不怀好意,想把红岭铁矿一口吃掉,所以不能打草惊蛇,细节上尤其要注意。
杨肇泰请杨之斌上了第一辆马车,正要跟进去说两句悄悄话,却看到杨锐抬腿上车,紧挨着杨之斌坐下。
杨肇泰略微有些诧异,上车坐在杨之斌的对面,笑吟吟的看了杨锐一眼。
他原本以为,杨锐会和曹垣翰、苏县丞一起坐第二辆马车,没想到也大咧咧的上了第一辆马车……看来那些有关杨锐的传言是真的,他在杨家的地位很特殊,在杨之斌面前也能平起平坐。
既然是这样,有些话就不用避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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