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整天,杨锐变身提线木偶,任凭亲友团摆布。
首先是沐浴更衣,梳洗打扮。
锋利的刀刃划过杨锐的脸颊,随着沙沙的响声,刮起来一层胡须和寒毛,男子及冠后就会第一次刮脸,成亲前还要再刮一次,和女人的“开脸”有些类似。
给杨锐刮脸的,是杨十爷的贴身长随杨本,刮完后拿起一面铜镜,让杨锐自己看看是否满意。
“很好,很精神,多谢本叔。”
杨锐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本脸上还有一丝青涩,被杨本刮脸修面后,平添了几分俊朗之气,和原主那个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作为统帅,形象还是很重要的,以后可以每个月找杨本刮一次脸。
然后就是穿吉服,一身正红色的官服,胸前配彪补,头戴乌纱,横插簪花……虽然穿的像个红包,却是杨锐自己的选择,这个年代的新郎吉服大多是绿色的,实在接受不了。
彪补乌纱则是七品武官的官服,杨锐从西南前线得授官身,回到武家穴市以后,还是第一次把这身行头穿出来。
这个年代的新郎吉服都是穿官服,官府并不追究,见了杨锐这身行头,也没人问东问西,以为他也是借着结婚的机会,冒充官老爷过一回瘾。
杨锐把自己收拾停当,半个时辰就过去了,然后枯坐干等,看着杨十爷等人里外的来回忙活。
迎亲队伍快出发的时候,杨萍给杨锐下了一碗面,里面卧了四个荷包蛋,让他一定要把肚子吃饱,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有机会好好吃饭,却免不了喝酒。
其他人也抓紧时间垫巴一口,熊曰绘和杨山松沾杨锐的光,杨萍给他们两个也盛了一碗面。
杨山松是杨嗣昌的长子,代表他来参加婚礼,和杨锐第一次见面,但在熊曰绘的带动下,很快像亲兄弟一般熟络。
三个人呼噜咕噜吃得正香,王大勇快步走进来,凑到杨锐的耳边小声禀报,黄州知府衙门和武昌分巡道派来的几个眼线已被严密监控,是否收网抓人。
今天是锐少爷大喜的日子,万一被这帮家伙跳出来捣乱,岂不煞风景——像先前那样把人抓起来打一顿,饿两天再打一顿,然后扒光衣服往城外一扔,就能安生一段日子。
“先盯着他们,只要不是太出格,尽量不抓……”
针对黄州知府衙门和武昌分巡道,情报局已经在行动,现在让王大勇抓人,可能会打草惊蛇。
更何况杨锐的婚礼很低调,不怕被王美甫盯着,要害部门都在其他地方,黄州知府衙门和武昌分巡道如果一直盯着武家穴市,反而是一件好事。
王大勇刚走,易五又来了,向杨锐报告大冶县送来的紧急情报。
湖广右参政徐凌云昨天去了铁山矿区,把小横岭铁矿封了。
只是单纯的封矿,大门上贴着湖广布政司衙门的封条,没有抓人和其他处罚。
小横岭没有铁矿可采。
杨锐和杨肇泰开办小横岭铁矿,就是为了盗采红岭铁矿的矿土,为了节省成本,方便盗采,矿洞打得离红岭铁矿很近。
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小横岭铁矿的背景,都会知道“杨曹苏”关系链条的存在,一般人肯定就怂了——从武昌知府到大冶县县令和县丞,都是正管铁山矿区的父母官,想从红岭铁矿分一杯羹,谁敢不识抬举!
杨肇泰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
可是红岭铁矿不是一般人,而是湖广布政司的创收单位,看到小横岭铁矿不怀好意,后台又很硬,毫不犹豫的去布政司告了一状。
听说是武昌知府“杨一筐”在背后搞小动作,右布政使林恭章哭笑不得。
林恭章是湖广官场上有名的能吏,天启六年向朝廷额外多交了十万两税银。
杨一筐则是湖广官场上有名的清官。
在林恭章看来,杨一筐虽然太过迂腐,个人操守还是值得认可的,如果换成其他事情,可能就会退让一步,私下里和杨肇泰协商解决。
红岭铁矿却不行!
林恭章忙了一年,主要的工作就是搞钱搞钱再搞钱,硬是平地抠饼,多交了十万两的税银,不知道为此得罪了多少人。
如果红岭铁矿松了口子,其他的创收渠道肯定纷纷效仿,都要从布政司分一杯羹,让林恭章一年来的心血打水漂。
明年不要说多交十万两税银,能凑够足额的税银就是万幸。
再者说红岭铁矿这种老牌子的创收单位,在湖广巡抚衙门和左布政使那里都是挂了号的,不是林恭章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别无选择,必须把杨一筐拍回去!
区区一个小横岭铁矿,如果由林恭章亲自出马,未免太过耸人听闻。
这件事就交给了右参政徐凌云,既要从快处置,充分展示布政司护犊子的决心,让杨一筐知难而退,又要注意分寸,以免引来舆论非议……
听说只是封矿,杨锐稍觉放心。
从胡延学那里知道红岭铁矿的底细后,杨锐已经调低了期待值——杨一筐想捏软柿子,却遇到了硬核桃,硬核桃不是不能吃,却不能心急。
小横岭铁矿暂时被封,对杨锐影响不大,反正还有那座矿渣山保底,冶铁所可以继续修建地窑小高炉,等到王三石煤矿产出焦炭后,尝试焦炭炼钢……
易五还没走,又有人送来一封杨之易的亲笔信,杨锐随手拆开,以为就是一封没营养的新婚贺信,可是扫了一眼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嗐,忙成这个样子,赚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
熊曰绘无聊的敲了敲碗,用筷子画个圆弧比画道:“锐哥你上次说,地球周长八万里,难道说佛郎机、大吕宋、红夷都是万里之外的大国?比我华夏还大么?”
“不是大国,他们三个加起来,比湖广大不了多少,人口也差不多。”杨锐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但是他们都是强国,大明再不振作图强,就要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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