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贤出任广济县主簿将近一年,发现这个位子特别不好干,无论想做什么事情都绕不开杨锐。
今天本想趁着杨锐大婚的机会,亲自迎到城外献一回殷勤,却碰巧看到李芳求和黄沐汶吹笛敲锣,形同奴仆。
明明觉得这两个家伙有失体统,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羡慕他们……
杨锐的住处在原来的八方脚行,里外三进的大场院,外带东西跨院,足够用来举办婚礼。
脚行的杂物早就搬空,前院和二进院布置成宴客的场地,不知道谁的主意,又把八方脚行的招牌摘了,换成一块黑底金字的“杨府”门匾。
杨锐脸色微微一沉,询问左右后,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杨清,有意提高声音让他听到。
“明天把这个门匾摘了,送去长房二房。”
杨锐问话之前就已猜到,换这个门匾的人,肯定不是他的手下,很可能是杨清。
他的心腹手下都知道,杨锐最喜欢躲在杨家身后,不肯多出一丝一毫的风头,挂个“八方脚行”的招牌当新房,他是真的不介意。
换成不相干的外人,这块“杨府”门匾也挂不上去,只有倚老卖老的杨清,才让杨十爷不好拒绝。
还是太闲了。
杨清天天闲的没事干,动不动就给自己加戏,还真拿他没办法,哪怕为这块门匾整一出三请三让,杨锐也得全程配合。
但还好,杨清听到杨锐说话后,立刻美滋滋的翘起嘴角,没再和杨锐推让——他确实有试探之意,却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杨锐如果坦然收下这块门匾,除了生两天闷气,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个时候,黄婉欣已经下了花轿,鞭炮锣鼓响成一片,两个迎亲太太立刻迎过去,扶住蒙着盖头的新娘子。
迎亲太太讲究是全福人,必须父母健在,公婆健在,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等等,因为杨涟已经去世,二房的陈氏慧姐肯定都不行,好在杨家枝繁叶茂,从其他房头请了两位稳重的同辈媳妇来帮忙。
迈火盆,跨马鞍,天地桌前夫妻对拜,杨锐和黄婉欣变身两个提线木偶,全程被各种指挥安排,稀里糊涂的送入洞房。
稀里糊涂的,手里又多了一根秤杆。
“大哥,挑盖头了!”
杨钧把秤杆塞进杨锐手里,眼睛一直盯着黄婉欣——这位就是新嫂子了,只看个子挺高的,不知道长什么样……
杨锐稳稳探出秤杆,挑开黄婉欣的盖头。
新婚大喜,礼成!
观礼众人一起道喜,种种吉祥话花样翻新,杨锐的目光正好和黄婉欣对上,看她面红耳赤羞中带喜的样子,也觉得衣领后面汗津津的。
杨雀儿和杨钥分别送上一碗荷包蛋,喜滋滋的盯着杨锐和黄婉欣,连声催他们快吃。
每碗六个荷包蛋,一人一碗。
杨锐用调羹舀起最上面的一只荷包蛋,牙齿刚刚落下,就觉得不对……这个荷包蛋的溏心,也太多了。
一股生鸡蛋的腥气。
“生不生?”
“生不生?”
杨雀儿和杨钥异口同声,笑嘻嘻的超级开心。
杨锐侧脸看了黄婉欣一眼,她也咬着半个鸡蛋在发愣,嘴唇上还有一道生鸡蛋黄,颤颤巍巍的就要流下来。
“生!”杨锐舌头一卷,把生鸡蛋吞了下去。
“生!”黄婉欣夫唱妇随,也把生鸡蛋吞了下去。
“还要生!多生几个!”
杨雀儿拿起调羹,又喂了黄婉欣一只两分熟的荷包蛋……
六个荷包蛋吃完,杨锐和黄婉欣都觉得心口有点顶。
庆幸的是,只有最上面的两个荷包蛋是两分熟的,后面几个都有五分熟,最后一个干脆是全熟的,明显已经手下留情。
如果六个荷包蛋都是生的,紧接着的交杯酒喝下去,恐怕立刻会吐出来。
和黄婉欣一起表演完交杯酒,杨锐起身出门,到酒宴上敬酒。
陈氏、慧姐、杨雀儿和杨钥等人,和新媳妇黄婉欣见礼叙话,等一会儿也要去女眷席中敬酒。
杨锐来到前院席中,先到送亲的娘家人那里敬了一圈酒。
因为路途太远,黄婉欣的娘家人来得不多,两张桌子将将坐满,杨锐用的又是二钱小杯,一个一个挨着敬下来,并不吃力。
自从流行“火烧刀”,湖广的酒席上多用小杯,这个酒太霸道,再像以前那样大杯牛饮,一般人都顶不住。
娘家人都是被灌酒的对象,并没有刁难杨锐,每个人不论长幼远近,只和他喝一杯就算过关。
杨锐却没有放过他们,叫来一票杨家兄弟,一定要把他们陪好喝好……
转回来再敬主家的客人,杨锐都是点到为止,“火烧刀”的度数估计在42度以上,虽然不算太高,喝多了也晕。
主家的客人大都知道分寸,不会灌杨锐的酒,真有个别莽撞好事的,早有人帮忙挡下,杨锐很轻松的敬完一圈,到了最后一桌的末席,意外看到一身便装的杨肇泰。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杨锐的关系网里有很多士林官场的大佬,平常怎么私下聚会都没关系,却不好来参加杨锐的婚礼。
一来像熊文灿、杨嗣昌等人,都和杨锐差着辈分,而且身份尊贵,来参加杨锐的婚礼太扎眼了,用后世的网络语言来说有点掉逼格。
二来也会引来阉党的视线,对杨家和杨锐来说,都是没有必要的负担。
这么粗浅的道理,杨肇泰不可能不懂,但他还是来了。
“世叔怎么坐在这里,快请上座。”
杨锐随便找了个托辞,把杨肇泰带离酒席,请进密室。
询问他的来意,果然是为了小横岭铁矿。
不得不承认,杨肇泰跑得够快的,昨天小横岭铁矿被封,今天傍晚就出现在武家穴市,看来是真的着急了。
“小横岭铁矿不能停!林恭章一心邀功求名,不管他人死活,武昌府却是等米下锅,再熬不了几个月,我打算把封条撕了,尽快打通到红岭铁矿的矿洞……”
杨肇泰不求升迁,哪怕和顶头上司林恭章对上了,也丝毫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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