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柠檬黄的便利贴,最终还是被我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我没敢扔,把它对折再对折,塞进了钱包最里层的夹缝,像藏起一个罪证,又像保留一个提醒。每次打开钱包,那抹刺眼的黄色都会让我心头一紧,随即是苏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我,林小白,严格遵守合租条约,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次卧、卫生间、公司三点一线间穿梭。苏芷,依旧是那个冷面房东,精准地掌控着这个空间的秩序和洁净。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像河面看起来平静,底下的水却已经悄悄改变了流向。
那天黑暗中的对峙之后,再在客厅或厨房碰见,我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害怕或抵触,而是一种……微妙的尴尬。我会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却又在她转身后,忍不住用余光去描摹她的背影。她似乎也一样,偶尔我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待我望过去时,她又已神色如常地移开,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侧脸。
我们像两个隔着薄雾对望的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这种变化很细微,却像投入水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我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她,不再是出于恐惧或戒备,而是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好奇。
我发现她其实并不总是待在房间里。有时下午,她会抱着一台轻薄本,坐在客厅唯一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就着从阳台洒进来的日光,安安静静地打字。阳光勾勒出她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那一刻,她身上那种尖锐的冷意似乎被柔和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疏离感。
我还发现,她喝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每次都是小小的一杯意式浓缩,她会端起来,很小口地啜饮,眉头偶尔会因为咖啡的苦涩而几不可察地蹙一下,但很快又会舒展。那样子,不像在享受,更像在进行某种提神的仪式。
这些碎片化的观察,一点点拼凑出一个更立体的苏芷。她不再仅仅是“条约制定者”、“冷面女作家”,她还是一个会在阳光下打字、会怕苦、生活极其规律的……普通人。
这个认知让我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份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条约,似乎也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神谕,而是由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制定的规则。虽然规则依旧冰冷,但制定规则的人,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周五晚上,我又一次被李莉的修改意见折磨到深夜。这次不是口红文案,是一个新接的香水小样推广,要求写出“雨后清晨,穿过挂满露珠的竹林,邂逅第一缕阳光的感觉”。玄之又玄。
我憋到快一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只剩下“竹子”、“露水”、“阳光”这几个干巴巴的词汇在打转。烦躁和沮丧像藤蔓一样缠住我。我丢开鼠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或许能激发点灵感。
今天是周六的前夜,厨房使用权理论上还属于苏芷,但已经过了零点,严格来说,新的一天开始了。我给自己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蹑手蹑脚地推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
里面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想去开灯,手指刚碰到开关,动作却顿住了。
借着窗外远处广告牌投来的微弱光线,我看到料理台靠近水槽的那一小块台面上,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是……几块卖相不怎么好的饼干?形状不太规则,颜色也有些深浅不一,看起来像是手工做的,而且可能是新手做的。
旁边还有一张小小的便签纸。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开灯,而是借着那点微光,凑近了些。
便签上是苏芷的字迹,比便利贴上的要潦草随意一些:
“试验品。太甜。可自行处理。”
没有称呼,没有表情符号,依旧是她的风格,言简意赅,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试验品?她做的?我惊讶地看着那几块其貌不扬的饼干。苏芷,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只靠咖啡和规则存活的人,居然会做饼干?还失败了?
这个发现让我心里升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有点像……发现了神像背后裂缝的凡人。有点窃喜,有点不可思议,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靠近感?
“太甜。可自行处理。”意思是,她觉得不好吃,扔了可惜,谁愿意吃谁吃?
我犹豫了一下。吃吗?这算不算违反条约?非使用时间进入厨房,还动了她的“试验品”?要是被她发现……
可是,胃里的空虚感和强烈的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口感……有点硬,边缘部分甚至有点焦糊味。甜味确实很重,齁甜齁甜的,几乎掩盖了黄油应有的香气。说实话,并不好吃。
但我却慢慢地,一口一口,把那块饼干吃完了。嘴里残留着甜得过分的味道,心里却泛起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暖意。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苏芷做的东西,尽管是失败品。这感觉,比上次她冷着脸给我递水擦脸,还要来得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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