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样躺在厨房储物柜角落的面粉、黄油和糖霜,像几个潜伏的共犯,每次打开柜门都能撞进我眼里,无声地提醒着我那个冲动的、近乎荒谬的采购决定。我始终没敢动它们。做什么?怎么做?万一做得比苏芷那“太甜”的试验品还难吃,岂不是自取其辱?更重要的是,我以什么立场,在属于她的厨房时间里,鼓捣这些?
“可协商”三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它是我偷偷摸摸写下的,是她用一张便利贴精准狙击并默许存在的。但它究竟意味着什么?边界又在哪里?
机会在一个周三晚上悄然来临。那天我下班回来得稍早,正碰到苏芷提着电脑包似乎要出门。她瞥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晚上有线上讨论,大概三小时。厨房你用吧,记得收拾干净。”
我愣住了,直到她关门的声音传来,才回过神。她……主动让出了她的厨房时间?虽然附加了“记得收拾干净”的条件,但这无疑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是因为那晚的照顾?还是那张便利贴之后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心脏不合时宜地多跳了两下。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协商”空间。不是做饼干,那个太复杂,也太意图明显。我决定煮面,最简单的那种阳春面,但想多加一个荷包蛋。
这听起来有点可笑,加个荷包蛋算什么“协商”?但对我而言,这就是在既定规则(使用厨房)内,尝试进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于内容的“协商”。我想试试看,这水面之下,是否真的有她默许的弹性。
我在属于我的时间里,动作麻利地烧水、煮面。当水再次沸腾,准备下面条时,我看着那翻滚的水花,犹豫了几秒,然后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鸡蛋。动作有点快,带着点做贼的心虚。
锅里的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眼前的景象。我小心地把鸡蛋磕进碗里,再顺着锅边滑入沸水。蛋白迅速凝固,包裹住橙黄色的蛋黄。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我却感觉手心有点冒汗。
面条煮好,捞起,放入调好酱油和猪油的碗里,浇上面汤,最后铺上那个形状还算完整的荷包蛋。一碗普普通通,却因为多了一个蛋而显得有点“逾矩”的阳春面完成了。
我端着碗,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房间,轻轻关上门,仿佛刚才在厨房里进行了一场多么了不得的冒险。
面很好吃,热乎乎的,荷包蛋是溏心的,咬破后流出的蛋液混着面汤,滋味浓郁。但我的心却一直提着,耳朵竖着,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三个小时后,我听到大门开关的声音,苏芷回来了。接着是她走向厨房的脚步声。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会发现吗?会发现我用了鸡蛋吗?虽然一个鸡蛋微不足道,但这代表着我没有完全严格按照“只煮面”的隐含界限。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是烧水的声音?还是她在检查?我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几分钟后,她的脚步声离开了厨房,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一切归于平静。
她……没发现?还是发现了,但觉得一个鸡蛋无伤大雅,不值得再次贴上便利贴?
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折磨了我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起床,准备溜去上班。经过厨房时,我下意识地朝里瞥了一眼。
料理台光洁如新,我昨晚使用过的锅和灶台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这很正常。但我的目光,却被冰箱侧面吸引住了。
在那张柠檬黄便利贴曾经占据的位置旁边,多了一张新的、浅蓝色的便利贴。上面依旧是苏芷的字迹,简洁得一如既往:
“鸡蛋:¥1.5。已记账。”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甚至连个句号都吝啬给予。
我看着那张浅蓝色的纸片,先是愣住,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哭笑不得,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指责,没有扩大事态,甚至没有提及“协商”二字。她用最直接、最符合她逻辑的方式——记账,回应了我那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块五毛钱。她给这场无声的“协商”标上了价格,也划下了清晰的界限。可以“协商”,但需要付出代价,并且,是在她设定的规则框架内。
我不知道是该失望于她的锱铢必较,还是该庆幸于她至少提供了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或许,两者都有。
这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在经过她房门时,停顿了一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元的纸币,又找出三个五毛的硬币,凑够一块五,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门口地面上。没有附言,没有解释。
放下钱,我就迅速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心脏依旧跳得有点快。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房门打开的声音,很短暂,然后是硬币被拾起的轻微声响,接着,门又关上了。
一切归于寂静。
我靠在门板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这场关于一个荷包蛋的、无声的“协商”,以这样一种冰冷又略带滑稽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它没有带来任何温情的靠近,反而再次强调了规则的存在和她的绝对主导权。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最初的那种窒息和压抑。反而觉得,这像是一种……新的、古怪的交流方式?
我们之间,似乎建立起一种基于条约、便利贴和精确到毛票的记账体系的、极其特殊的沟通模式。
而“可协商”这三个字,在经历了一次价值一块五毛钱的实践后,在我心里有了更具体、也更复杂的含义。它不再是偷偷写下的、虚无缥缈的期望,而是变成了一个需要代价、需要揣摩、需要在冰面上谨慎行走的现实选项。
路还很长,冰层依然很厚。
但至少,我知道,在某个特定的、被她允许的时刻,我可以尝试着,为那碗面,加上一个价值一块五的荷包蛋。
这算进步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第二天早上,看到冰箱上那张浅蓝色的便利贴已经被撕掉,而我的门口没有任何新的“账单”时,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
并且,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开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我想“协商”的,不只是鸡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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