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帆留下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重。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袋冷掉的炸鸡搁在桌上,像个失败的证物,散发着油腻而廉价的气味,不断提醒着我刚才的难堪。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着,捕捉着外面一丝一毫的动静。
苏芷没有回房。我听到她在客厅里踱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焦躁的、被困住的节奏。走了几个来回,脚步声停在了厨房附近。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冲击水槽的哗哗声,持续了比平时洗手更长的时间。她在冲洗什么?还是仅仅想用流水声掩盖某种情绪?
水声停了。又是一段漫长的寂静。
我几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站在厨房中央,或许靠着冰冷的料理台,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总是结冰的湖眸里,此刻是翻涌的怒意,还是被触碰逆鳞后的屈辱?或者,两者皆有?
顾一帆那句“你就住这种地方?跟……”像一根毒刺,不仅扎了我,显然也深深刺伤了她。她那句咬着牙介绍的“林小白,他跟我合租”,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冷静,是在划清界限,也是在对抗顾一帆那居高临下的评判。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苏芷,也有她的软肋,她的战场。而顾一帆,无疑是那个能精准找到她弱点并发动攻击的对手。我,林小白,连同这个她选择的“这种地方”,都成了她与那个世界对抗的一部分,成了被顾一帆轻视,也或许是被她用来证明什么的……工具?
这个认知让心里那点因为“尚可”和沉默交换而滋生的暖意,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和一丝隐晦的刺痛。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她房间的方向。门开了,又关上。锁舌“咔哒”一声落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一声决绝的宣告。
她把自己彻底关起来了。
那一夜,合租房像一座孤岛,漂浮在沉默的海洋里。我没什么胃口,那袋炸鸡最终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垃圾桶。洗漱时,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经过她紧闭的房门时,脚步放得极轻,仿佛那扇门是一块脆弱的冰,稍一触碰就会彻底碎裂。
第二天是周三,我起得很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一整天在公司都心神不宁,工作效率极低。李莉对我修改的沐浴露文案很不满意,指出意象空洞,缺乏真正的“松弛感”。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苏芷昨晚那紧绷到极点的下颚线。
下班时,我磨蹭了很久,直到办公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不情愿地踏上回家的路。电梯上行时,看着跳动的数字,心里竟然有些紧张。昨晚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会不会依旧弥漫在702的空气中?
我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屋内很安静,但并非死寂。厨房里有细微的声响。
苏芷在厨房。今天轮到她使用。
我换鞋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门关着,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正在忙碌的身影。没有摔东西的声音,没有异常的响动,一切看起来……正常。
这正常,反而让我觉得有点不正常。
我溜回自己房间,放下包,坐在书桌前,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朵依旧敏锐地捕捉着外面的声音。她似乎在准备晚餐,有切菜的声音,很规律,不快不慢。然后是燃气灶打火的声音,油锅滋啦的轻响……
一切如常。仿佛昨晚顾一帆的造访,以及那场无声的风暴,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这平静之下,总让我觉得暗流汹涌。她越是表现得正常,我越是能感觉到一种刻意的压抑。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厨房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她的脚步声走向客厅,然后是碗碟放在餐桌上的轻微磕碰声。她似乎是在客厅吃的晚饭,这有点不寻常,她通常更倾向于在自己的房间或者干脆在厨房解决。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出去倒杯水。总不能一直躲在房间里。
推开房门,客厅里只开了餐桌上方的一盏吊灯。苏芷正背对着我,坐在餐桌旁,小口地吃着什么。她的坐姿很直,肩膀却微微向内收着,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态。餐桌上只放着一只碗,旁边是一杯清水。背影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孤单和倔强。
她听到我的动静,没有回头,只是吃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尽量目不斜视地走到饮水机旁,接水。水流入杯子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我动作一僵,水差点溢出来。是苏芷。她在跟我说话?
我猛地转过头。
她已经放下了勺子,依旧没有看我,视线落在面前的碗沿上,灯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
“昨晚,”她顿了顿,似乎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艰难,“那个人……他的话,你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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