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深蓝色的钢笔,像一枚沉甸甸的印章,烙在了我的日常里。它安静地躺在我的笔袋中,与那些廉价的中性笔格格不入。每次指尖触碰到它冰凉的笔身,苏芷那句“写出更多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就会在耳边轻轻响起,带着一种无声的鞭策和温度。
提案成功带来的短暂光环渐渐褪去,工作重新被各种琐碎和新的挑战填满。但我处理起来,心态却与以往截然不同。我不再急于求成,不再下意识地去搜寻“芷水”的文字作为拐杖,而是开始学着像苏芷说的那样,更耐心地观察,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受,哪怕那些感受是笨拙的、浅薄的。那支笔,我还没舍得用它来写日常工作那些速朽的文案,它更像一个象征,一个镇纸,压在我那颗偶尔还会浮躁的心上。
我和苏芷的生活,也进入了一种稳定而奇异的节奏。我们依旧遵循着那份被重新定义的“条约”,该遵守的遵守,比如厨房时间和静音条例;该“协商”的,比如偶尔共享晚餐,或者在她写作遇到瓶颈时,我默默递上一杯新调的、不那么苦的咖啡,她也逐渐习惯接受。我们之间的对话依然不多,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短暂的交流,都像是经过校准般精准而舒适。
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明媚。我正在自己房间里,对着一个要求写出“都市逃离感”的民宿品牌文案抓耳挠腮。逃离?逃到哪里去?我自己的生活都像被无形绳索捆绑在这座钢铁森林里。
烦躁地推开键盘,我决定去客厅倒杯水,换换脑子。推开房门,发现苏芷难得地没有在写作,而是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装帧精美的书,还有一叠打印稿。她戴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金丝边眼镜,低着头,正用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快速写着什么,神情专注。
是签名?给读者的?我下意识地想。作为“芷水”,她偶尔需要配合出版社做一些签名本的活动。
我放轻脚步,不想打扰她。走近饮水机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她面前摊开的那本书的封面——深蓝色的星空下,一个孤独的背影,书名是《星屑港湾》。很“芷水”的风格。
然而,就在我接完水,准备转身回房时,眼角余光瞥见了她刚刚合上、放在那叠打印稿最上面的那份文件。文件的标题页,清晰地印着几个字:
《浮光掠影》影视改编权授权合同(最终版)
甲方:苏芷
乙方:青果影业
《浮光掠影》!那不是……那不是我在她电脑上看到的,她正在创作的最新长篇吗?已经……已经卖出版权了?青果影业?那是业内颇有分量的一家影视公司!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了上来。替她高兴?当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羞愧。
原来,在我还在为一个小小的文案提案成功而沾沾自喜时,在我还在笨拙地挖掘自己那口浅井时,她,苏芷,不,“芷水”,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一个我需要仰望的高度。影视改编!那是多少写作者梦寐以求的里程碑!
而我,林小白,不仅曾经可耻地窥探过这份荣耀的源头,甚至一度像个寄生虫一样,试图从她的才华中汲取养分。那篇让我获得认可的“巷口旧路灯”,那篇“破碎的光斑”,还有那个“便利店故事”……它们的内核里,何尝没有受到她文字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所谓的“找到自己的井”,真的完全干净吗?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我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杯温水,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目光落在她签名时那流畅而自信的笔触上,再想到自己那支还被供着、不敢轻易使用的蓝色钢笔,脸上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苏芷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我,带着一丝询问。
“没事,”我几乎是仓促地避开她的视线,声音有些发干,“就是……接杯水。”
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重新低下头,继续她的事情。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那样从容,那样耀眼。
而我,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站在她的光芒照不到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她赠送的、此刻却感觉无比烫手的钢笔,心里一片兵荒马乱。
那份刚刚签署的、代表着巨大成功的合同,像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我和她之间,那道从未真正消失过的、名为“天赋”与“成就”的鸿沟。
我以为我们近了,原来,只是我侥幸站到了巨人的影子里,窥见了一角天空,就误以为自己也能飞翔。
冰层之下,暖流依旧。
但深水区的压力,却在这一刻,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向我汹涌而来。
我还能……跟上她的脚步吗?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进了我刚刚建立起不久的、脆弱的自信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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