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那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和她那句“看来,那口井,没白挖”,像带着温度的雨滴,落在我心里那片刚刚破土的幼苗上,悄无声息地滋养着。那一整个晚上,甚至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她眼底漾开的柔软波纹,以及那句近乎调侃的话里,蕴含的、微小的认可。
我们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舒适的“稳态”。条约的框架还在,但内里填充的不再是冰冷的规则,而是带着彼此体温的默契。早晨的吐司边依旧会出现,深夜客厅里偶尔共享的半杯红酒也成了心照不宣的惯例。我们依旧话不多,但沉默不再尴尬,反而像一种无需言说的陪伴。
我开始更频繁地阅读她的书,不是带着研究或模仿的目的,而是真正作为一个读者,去感受她笔下的世界。读得越多,我越能理解她文字里那种冷静下的暗涌,克制中的深情。也越发觉得,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内心该是何等的丰盈与敏锐。这种认知,让我在面对她时,除了残留的敬畏,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珍视。
一个周四的晚上,我又一次加班修改一个棘手的公益广告文案,主题是“关注城市空巢老人”。要求写出孤独感,但又不能过于悲情,要传递出希望和温暖。这个尺度很难把握,我反复修改,总觉得要么太煽情,要么太冷漠。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房间,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客厅里只亮着苏芷书桌那盏台灯,她还在工作,但状态似乎不太好。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垮着,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空白的文档页面上滑动,屏幕的光映得她侧脸有些苍白。
是又卡住了吗?我想起她之前说的,“有时候,甚至想把一切都推倒重来”。
我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犹豫了一下,还是多热了一杯。端着两杯温热的牛奶走回客厅,我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苏芷,”我轻声叫她,“喝点牛奶吗?助眠。”
她缓缓抬起头,转过椅子。灯光下,她眼底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牛奶,沉默了几秒,才伸手接过其中一杯。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端着另一杯牛奶,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各自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冷香交织在一起。
“还是……写不出来?”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我知道创作是极其私密的事情,不该过多打扰,但看着她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倦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不是写不出来,”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一个场景,一段对话,反复修改了十几遍,”她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总觉得不对。词不达意,或者……太达意了,反而失了味道。”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拙劣的工匠,对着一块璞玉,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刀,生怕一刀下去,就毁了它。”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如此直白地袒露创作上的困境和脆弱。那个在网络和读者面前永远从容、强大的“芷水”,此刻在我面前,卸下了所有光环,只是一个被灵感抛弃、在黑暗中独自摸索的、疲惫的写作者。
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却又深知任何轻飘飘的鼓励在这种时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写文案时,那种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的憋闷感,虽然层次不同,但那种被卡住的痛苦,或许是相通的。
“我写文案的时候,”我斟酌着开口,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了,“有时候也会这样。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是垃圾,恨不得把键盘吃了。”
她侧过头,看向我,疲惫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询问。
“后来我发现,”我迎着她的目光,努力组织语言,“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硬逼自己。不如……干脆放一放,去做点别的。比如,去看看张楚的炸鸡店又推出了什么新品,或者……只是下楼散散步,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她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眼神里的烦躁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思索。
“可能……写作和写文案真的有点像,”我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都需要从真实的生活里,吸取那么一点点……气。硬坐在电脑前,气就断了。”
“气?”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微动。
“嗯,”我点点头,“就是……那种活生生的,带着烟火气的,能让人心里一动的东西。就像……”我顿了顿,想起了她曾经点拨我的那些瞬间,“就像你告诉我,要看掌心的痕迹,要看深夜便利店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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