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约炸鸡”的风波,像一场猝不及防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雨过天晴后,店铺的生意甚至比之前更加红火。张楚脸上的伤痕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经历风雨后更加坚毅的神色。他偶尔会来合租房送一些店里新研发的小食,说是“股东福利”,放下东西就走,不多打扰。我和苏芷也默契地不再过多提及那天的混乱,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苏芷在我心中的形象,不再仅仅是那个才华横溢、冷静疏离的“芷水”和规则制定者。那天她站在店门口,身形单薄却气势凛然,用冷静和法律守护住我们共同心血的画面,像一帧慢镜头,反复在我脑海里回放。那是一种超越文字和条约的力量,是扎根于现实土壤的、令人心安的担当。
我开始不自觉地,用另一种目光悄悄追随她。看她坐在晨光里喝咖啡时微蹙的眉头,看她写作陷入瓶颈时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看她偶尔因为某个情节卡壳,抱着膝盖在沙发上发呆时略显稚气的侧影。这些细碎的、属于“苏芷”本身的片段,与那个网络上光芒万丈的“芷水”,那个危机时刻冷静强大的守护者,奇异地重叠、融合,构成了一个更复杂、更真实、也更让我……心绪不宁的完整形象。
我知道我们之间依然横亘着巨大的鸿沟。但此刻的我,站在鸿沟的这边,仰望的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星辰,而是一个有温度、有弱点、也会疲惫,却始终在发光的人。那光芒不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吸引我靠近的暖意。
一个周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满客厅。苏芷难得地没有工作,也没有写作,只是抱着一本厚厚的建筑图册,窝在沙发里看得入神,连我走到她身边都没有立刻察觉。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密的阴影。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冲动得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芷,”我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了这片宁静,“我……能看看《星屑港湾》吗?”
她翻动书页的手指顿住了,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图册移到我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诧异。《星屑港湾》是她早期的一部作品,也是奠定“芷水”名声的关键之作,在网上几乎被读者奉为圭臬。但我从未主动提出要看,她也从未主动推荐。
我们之间,似乎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着那个属于“芷水”的领域,那是她的王国,而我,曾是个不光彩的窥探者。
她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像是在判断我的意图。是纯粹的好奇?还是又一次不自量力的比较?
我迎着她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坦诚。“只是想……看看你笔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补充道,声音有些干涩,“以读者的身份。”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阳光流动的声音。她看了我很久,久到我几乎要放弃这个唐突的请求时,她才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建筑图册,语气平淡无波:
“书架第二层,左边数第三本。”
我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同意了?
“谢谢。”我压下心头的悸动,走到书架前,手指有些发颤地找到那本《星屑港湾》。深蓝色的封面,烫银的标题,质感很好。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抽出来,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可以去你房间看。”她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别在这里打扰我。”
“好。”我立刻应道,抱着书,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我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我低头看着手中这本书,封面上“芷水”两个字,此刻在我眼里,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符号,而是门外那个真实存在的、会累、会皱眉、会在危机时刻站出来的苏芷。
我坐到书桌前,郑重地翻开扉页。没有签名,只有干净的纸张和印刷的字体。我开始阅读。
文字如预料中的细腻、精准,带着“芷水”独有的、冷静克制下暗流汹涌的风格。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带着模仿和剖析的目的去读,而是尝试着,以一个纯粹的读者身份,沉浸到她构筑的那个关于孤独、寻找与微光的世界里。
我读得很慢。窗外日头西斜,房间里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我都没有察觉。直到眼睛有些发涩,我才从书页中抬起头,恍如隔世。
合上书,心里五味杂陈。震撼于她构建世界的笔力,更触动于文字背后那份对人性幽微之处的深刻洞察与悲悯。这是一种我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我没有感到往日的自卑和焦虑。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写出这些文字的人,不仅仅是大神“芷水”,也是那个会烤焦吐司、会为合同条款烦恼、会在我提案前夜递给我半杯红酒的苏芷。
才华的鸿沟依然存在,但“人”的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中,被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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