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电话挂断后的那点肉疼,在走进面馆蒸腾的热气里,很快就被稀释了。
面馆确实就在工作室后面那条更窄的巷子里,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就一块手写的木板挂在门口,写着“刘姐面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门口支着口大锅,翻滚着奶白色的骨汤,香气浓郁霸道,直往鼻子里钻。
店面很小,只能摆下四张旧木桌,塑料凳子摞在墙角。墙壁被岁月和油烟熏得泛黄,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这个点,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的街坊和下班晚的打工族。
我们四个,加上脚边好奇张望的尘尘,把最后一张空桌挤得满满当当。一个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的大婶拿着小本子过来,笑容淳朴:“吃啥子?”
“豌杂面,二两,多放点耙豌豆!”大刘熟门熟路。
“我…我要牛肉面,一两就好。”小悠看着墙上简陋的菜单。
苏芷看了看:“我跟她一样,牛肉面,一两。”
“我也豌杂吧,二两。”我说。
大婶麻利地记下,朝后面厨房喊了一嗓子,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
尘尘被店里的烟火气和陌生人多,有点紧张,蹭着苏芷的腿,小声地“喵呜”。苏芷把它抱起来放在并拢的膝盖上,轻轻顺着它的背毛。
等待的工夫,我打量着这间小店。灶台就在门口,能看见系着头巾的老板(估计就是刘姐)熟练地捞面、浇臊子、撒葱花,动作一气呵成。食客们埋头吃得呼啦作响,偶尔有人跟刘姐搭句话,内容无非是“今天豌豆耙和(软糯)”、“汤头熬得巴适”,刘姐一边忙活一边笑着应和。
这场景,莫名熟悉。和我们清晨在楼下老街看到的,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靠着一点手艺,一点坚持,在这城市的一角,努力地活着,也温暖着别人。
“其实……”小悠双手捧着一次性茶杯,小声开口,“刚才说不接那个项目,我心里还有点打鼓。但现在坐在这儿,闻着这面香,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慌了。”
大刘拿起桌上的醋瓶,往自己碗筷上象征性地倒了一点,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慌啥子嘛。那种活儿,接了才心慌。做完了,人家说你low,你自己也觉得自己low,图个啥子?”他看向我和苏芷,“反正,我觉得你俩刚才的决定,对。”
面很快上来了。粗瓷大碗,分量实在。我的豌杂面,金黄酥软的耙豌豆堆成小山,杂酱香气扑鼻,底下是红油赤酱的汤汁。苏芷和小悠的牛肉面,大块的牛肉炖得软烂,汤色清亮,撒着翠绿的香菜。
我们都饿了,没人说话,只剩下吸溜面条和咀嚼的声音。面条筋道,臊子入味,汤头浓郁,是那种最简单、也最抚慰人心的好吃。
尘尘在苏芷腿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小鼻子使劲嗅着空气中牛肉的香味。苏芷夹了一小块最小的、确定不烫的牛肉,吹了又吹,才小心地递到它嘴边。尘尘试探着舔了舔,然后迅速叼走,三两口就吞了下去,意犹未尽地继续用脑袋蹭苏芷的手。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因为拒绝“快钱”而产生的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有些价值,无法用即时到账的金额来衡量。就像这碗面,它给不了你山珍海味的排场,但它能在寒夜里,实实在在地暖了你的胃,也暖了你的心。我们想做的创作,大概也是想提供这样一种价值——不是短暂的视觉轰炸和情绪刺激,而是某种能沉淀下来,让人在某个时刻,感到“安心”和“值得”的东西。
“说起来,”大刘喝光了最后一口面汤,满足地叹了口气,“咱们那个《烟火人间》,啥时候能有信儿啊?”
“才三天,早着呢。”我摇摇头,“这种征稿,评审周期都不会短。”
“要是……没选上呢?”小悠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其实我们都想过,只是没人说破。
苏芷拿起一张粗糙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动作很慢。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我们:“没选上,就没选上。”
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做它,是因为觉得应该做,值得做。不是为了那个奖,或者那笔钱。”
她低头,看着膝盖上因为吃到牛肉而心满意足、开始舔爪子的尘尘,声音轻了些,却异常清晰:“做的时候,我们尽力了。这就够了。”
是啊,这就够了。
尽最大的努力,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然后坦然接受任何结果。这本身,就是一种成长。
离开面馆时,夜色已浓。巷子深处只有这一盏昏黄的灯,像茫茫大海里一座小小的灯塔。回头望去,刘姐还在灶台前忙碌着,为下一个推门进来的食客,准备着一碗热腾腾的安慰。
走在回工作室取东西的路上,夜风依旧凉,但胃里是暖的,心里也是定的。
“明天早上,”苏芷突然说,声音融在夜色里,“还去老街吗?”
我愣了一下。稿子都交了啊。
她转过头看我,路灯的光在她眼里跳跃:“习惯了。不去看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明白了。那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取材”,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真实生活的连接。
“去。”我点点头,“老时间?”
“嗯。”
尘尘在她怀里“喵”了一声,像是在表示赞同。
结果未知,前路漫漫。但我们还有笔,有画板,有彼此,还有一条在每个清晨准时苏醒、充满生命力的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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