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投出去快一周了,像颗石子沉进湖底,连个水花都没见着。说完全不惦记是假的,但日子总得往下过。
工作室的日常依旧被各种琐碎填满。催款的邮件,难缠的客户,永远觉得“差一点感觉”的甲方。我和苏芷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投稿,像是共同守护着一个脆弱的秘密,怕一说破,那点微光就散了。
这天下午,我在修改一个地产项目的宣传文案,对方负责对接的经理姓赵,要求极多,说话还特别绕。电话里,他对着我写的第三版稿子挑刺:“林经理啊,你这个‘诗意栖居’的概念是好的,但不够直接,不够有冲击力。我们要的是那种能让客户一看,就立刻想象到未来美好生活的感觉,你懂吧?”
我捏着眉心,耐着性子解释:“赵经理,我们觉得过于直白的口号可能会显得……有点廉价。‘诗意栖居’更符合项目整体的调性……”
“调性是要的,但卖点更要突出!”赵经理打断我,“你看隔壁那个盘,广告语是‘丈量人生巅峰’,多霸气!你们再想想,要抓住我们项目的核心优势,就是……就是那个地段!对,稀缺地段!”
挂了电话,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对话几乎成了日常,在所谓的“市场喜好”和内心那点可怜的坚持之间来回拉扯。
苏芷坐在我对面,正在给一本儿童绘本上色。她大概听到了我电话里的内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桌上那罐薄荷糖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剥了一颗扔进嘴里,清凉的薄荷味在舌尖炸开,稍微压下了心里的烦躁。
“又是要‘冲击力’的?”她轻声问,画笔没停。
“嗯。”我叹了口气,“恨不得把‘快来买’三个字直接印在广告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屏幕上柔和的色彩慢慢渲染开,是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探险的画面。“我们刚做《烟火人间》的时候,想过‘冲击力’吗?”
我愣了一下。
没有。那时候,只想把看到的、感受到的,老老实实地记录下来。那种状态,和现在这种绞尽脑汁迎合甲方的心态,截然不同。
“有时候觉得,我们手里好像有两把尺子。”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篇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文案,忽然有些感慨,“一把量别人,什么都看得明白;一把量自己,却总是量不准。”
量别人的时候,能清晰指出哪些是浮躁,哪些是妥协。可量到自己,在现实压力下,那刻度就模糊了,分寸就难掌握了。
苏芷停下了笔,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尺子一直都是一把。”
她指了指我心口:“只是有时候,你会忘了它刻在哪儿。”
这话像颗小石子,轻轻投在我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是啊,尺子从来都在。衡量创作好坏、价值与否的那把尺子,一直都在心里。只是在应付生存、周旋各方的过程中,容易被忽略,被覆盖上灰尘。
我重新看向那篇地产文案,之前觉得别扭的地方,此刻格外清晰。我移动鼠标,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按下了“撤销”键,一路退回到最初我自己比较满意的那一版。然后,在给赵经理的回复邮件里,我重新阐述了“诗意栖居”这个概念与项目定位的契合度,语气平和,但立场明确。
点击发送。心里那点因为妥协而产生的憋闷,瞬间消散了。哪怕接下来要面对赵经理的质疑甚至不满,但至少这一刻,我对自己是坦然的。
下班时,天色已晚。我和苏芷并肩往回走。路过那棵大槐树,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要是……那个稿子一直没消息呢?”我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毕竟,希望落空,比从未希望,更让人难受。
苏芷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被城市灯火映照得发红的夜空,声音很平静:“那就当是,我们用文字和画,给自己和那条街,留了一份礼物。”
她顿了顿,补充道:“一份……很多年后回头看,依然不会觉得脸红的礼物。”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是啊,结果重要,但并非全部。那个共同创作的过程,那些清晨的坚守,那些深夜的打磨,本身就已经赋予了这件事独特的意义。它让我们在喧嚣中确认了内心的坐标,让我们在彼此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微光。
回到家,尘尘照例在门口迎接。它最近又长大了一圈,愈发活泼好动。
苏芷弯腰把它抱起来,小家伙亲昵地用脑袋蹭她的下巴。我站在玄关,看着灯光下这一人一猫的身影,看着苏芷脸上那极少流露的、全然放松的温柔,忽然觉得,所谓的“烟火人间”,或许不在别处,就在此刻,就在这小小的、被一盏灯照亮的方寸之间。
我们还在等待一个未知的回音。
前路依旧看不分明。
但手里握着的那把尺子,似乎比以前更清晰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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