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天深过一天。早上出门,能看见停在路边的车窗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呵出的气也成了白雾。街边银杏树的叶子黄得晃眼,风一过,就扑簌簌地往下掉,给青石板路铺上一层碎金。
工作室的暖气还没来,屋里有点阴冷。大刘一边对着电脑搓手,一边抱怨:“这鬼天气,打字都冻手指。”
小悠抱着热水袋,愁眉苦脸地看着邮箱里新收到的修改意见——一个儿童乐园的宣传画,甲方要求把卡通动物的笑容画得“再灿烂百分之三十”。
“笑容怎么用百分比衡量啊……”她小声嘟囔,求助似的看向苏芷。
苏芷正对着数位板,画一套书签。闻声抬起头,看了看小悠屏幕上的画,走过去,拿起压感笔在数位板上轻轻调整了几下,主要是加大了动物眼睛的高光和嘴角的弧度。
“这样?”她问。
小悠盯着屏幕,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感觉!看着就开心!苏芷姐你怎么做到的?”
“夸张一点,但别失真。”苏芷把笔递回去,语气依旧平淡,却精准地点出了问题关键。她走回自己座位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那棵叶子已掉了一半的梧桐树,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我正被一个本地文旅局的宣传项目缠住。对方想要推广一条老街,希望文案能“既有历史厚重感,又有网红打卡地的潜质”。我正在“岁月留痕”和“必拍机位”这样的词句里艰难地寻找平衡,感觉脑子像一团被冻住的浆糊。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房东发来的消息,提醒下周三之前交下一季度房租。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数字,感觉手指更冷了。
“我出去抽根烟。”我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苏芷“嗯”了一声,视线还停留在她的书签设计上,那上面画的是四季的花卉,精细又雅致。
阳台上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吹透了我的薄外套。我点燃一支“江南韵”,看着烟雾迅速被风吹散。楼下那棵大槐树,叶子也黄了大半,在秋风里显得有几分萧瑟。目光下意识地在地上搜寻,几片蜷曲的、边缘带着焦褐色的落叶被风推着,在墙角打着旋儿。
之前大槐树下那个“收集四季落叶”的约定,像被这阵风从记忆深处吹了出来,轻轻敲了一下心门。当时觉得是个浪漫又遥远的念头,此刻看着这满目秋色,才意识到,第一个季节已经快要过去了。
烟抽到一半,苏芷也走了出来。她没穿外套,抱着手臂,显然是被冻出来的。
“不冷?”我问。
“倒杯水。”她说,视线却和我刚才一样,落在了楼下那棵大槐树和满地的落叶上。她看得很专注,嘴唇微微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更大了些,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最终不知落向何处。
“秋天快过完了。”她忽然说,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我心里动了一下,那个关于落叶的约定在嘴边盘旋,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含混地应了一声:“是啊,快入冬了。”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更强的风吹来,她瑟缩了一下,转身回了屋里。
我掐灭烟,也跟着进去,带进一身寒气。
工作室里,小悠还在和她的“灿烂百分之三十”奋斗,大刘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苏芷已经回到座位,重新拿起压感笔,但笔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才缓缓落下。她新建了一个画布,调色盘上选的都是暖褐色、赭石和旧黄色。
她画了一片梧桐叶。不是挂在枝头生机勃勃的样子,而是飘落在地,叶脉清晰,边缘卷曲,带着风雨和时光侵蚀过的痕迹。画得很慢,很细致。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画这个。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那个在舆论漩涡中立下的、带着点孩子气的约定,像一颗被深秋埋下的种子,静静地待在那里。我们还不知道它未来会开出怎样的花,但在这个寒意渐浓的下午,我们都清晰地接收到了季节更迭发出的信号——有些事,记得要做。
我坐回电脑前,删掉了文档里那个别扭的“必拍机位”,重新敲下一行字:“一条老街的皱纹里,藏着一座城市的童年。”
或许,我们坚持的所谓“调性”,不过就是这份不愿意被百分比定义的、真实的“皱纹”罢了。
窗外,秋光正好,也正疾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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