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翻书一样,一页页平静地掀过去。《烟火人间》的投稿依旧石沉大海,起初那点悬着的期待,渐渐被日常的琐碎磨平了棱角,成了心底一块不再时常触碰的角落。
工作室的运转似乎也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甚至可以说有些沉闷的周期。接的活儿不算少,但大多是些不痛不痒、重复性高、谈不上什么创作激情的项目。大刘把那套卡通动物画了不下二十个版本后,终于在某天下午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我感觉自己像个流水线贴图的!”
小悠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负责的一个护肤品文案,已经被甲方要求换了七八个形容词,从“焕活”到“沁润”再到“奢宠”,她觉得自己的词汇库快要被榨干了。
我和苏芷之间,那种因共同创作《烟火人间》而燃起的炽热默契,似乎也随着秋色一同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日常、更不易察觉的共生状态。我们依然会在清晨去老街站一会儿,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明确的“取材”目的,更像是一种习惯,一种呼吸。她偶尔画两笔,我则多半只是看着,看着冬意如何一点点蚕食掉秋日最后一点暖色。
这天下午,我在核算工作室近两个月的收支。数字一行行罗列在表格里,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收入项勉强与支出项持平,刨去房租、水电、物料成本和给大刘小悠发的固定工资,属于我和苏芷的那部分,薄得像张纸。账面上那个微小的盈余数字,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我盯着屏幕,下意识地去摸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烦躁地把空盒子捏扁,扔进脚边的垃圾桶。这个动作引起了对面苏芷的注意,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水,放在我手边。
杯壁温热,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冰凉。
“谢了。”我说。
她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继续修改一套企业吉祥物的设计。那家公司的要求是“既要亲切可爱,又要体现专业权威”,一个近乎无理取闹的命题。我看着她屏幕上半成品的卡通形象,那动物穿着西装,咧着嘴笑,眼神却试图表现出沉稳,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修改了很久,眉头微微蹙着,偶尔会用笔尾轻轻敲击数位板边缘,发出极细微的“叩叩”声。这是她陷入思考时的小动作。
最终,她停下了笔,看着屏幕沉默了足有五分钟。然后,她移动鼠标,关掉了那个文件,没有保存。接着,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重新画。
这一次,她摒弃了那套不伦不类的西装,抓住了该动物最本真的形态特征,只是在其神态和姿态上做了微妙的调整,赋予其一种专注、可靠的感觉。没有刻意卖萌,也没有强行装成熟,反而显得自然又独特。
我看着她屏幕上的新草图,心里微微一动。这就是她的“尺子”。宁可推倒重来,也不交出一件自己都无法认同的作品。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本地的固话号码。接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自称是“创投周刊”的编辑。
“林先生您好,我们关注到贵工作室近期的一些动态,特别是你们坚持内容品质、不盲目追逐流量的理念,我们觉得很契合我们下一期专题的定位,想约个简单的电话访谈,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创投周刊”?我快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是一本在本地的创业和投资圈小有名气的行业杂志,以观点独立和深度报道着称。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样一个小工作室?
我压下心头的诧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感谢您的关注,不知道您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我们的?”
“哦,我们编辑部内部在筛选案例时,有人提到了你们,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对方的回答有些含糊,但语气很诚恳,“主要是觉得你们在当下这个环境里,还能保持对创作本身的坚持,很难得。访谈内容不会涉及商业机密,主要是聊聊创作理念和团队故事。”
我捂住话筒,用口型对苏芷说:“是‘创投周刊’,想采访。”
苏芷正在给新草图描线,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快速思考。
“怎么样,林先生?时间不会很长,半小时左右。”电话那头催促道。
我看着苏芷,她与我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的,没问题。”我答应了对方,约定了具体时间。
挂了电话,工作室里一阵短暂的安静。大刘和小悠也停下了手里的活,看了过来。
“创投周刊?采访我们?”小悠瞪大了眼睛,“我们这是要出名了吗?”
大刘比较实际:“会不会是骗子?”
“号码核实过了,是真的编辑部。”我说,心里同样充满了疑问。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让人有些不安,又隐隐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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