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去乐山,是周四晚上临时起意的。
那周华西坝的项目刚完成前期勘测,进入设计深化阶段,连着熬了两个晚上。周五早上,苏芷顶着黑眼圈从书房出来,把平板电脑往沙发上一扔。
“我需要看山看水,”她瘫在我旁边,“看不是砖墙和设计图的东西。”
我关掉正在写的项目文案:“去哪儿?”
“不知道。远点,但又不能太远。”
我想了想:“乐山?”
她眼睛亮了:“大佛?”
“嗯。还可以吃跷脚牛肉、豆腐脑、甜皮鸭。”
“现在就走。”她站起身。
“现在?”我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半。
“今天周五,去两天,周日晚上回来。”她已经往卧室走,“工作带在路上做。我现在就要离开成都。”
她的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任性。我笑了,合上电脑:“好。”
一小时后,我们坐上了去乐山的高铁。背包里装着笔记本电脑、速写本、换洗衣物,还有尘尘的猫粮和玩具——它被寄养在楼下宠物店两天。
苏芷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高铁驶出成都平原,丘陵渐起,河流蜿蜒。
“我们好像很久没一起出去了。”她说。
“上次还是……去平州?”我回忆。
“那是工作。”她转过头看我,“这次是玩。”
“对,纯玩。”
她笑了,把头靠在我肩上。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到乐山是中午。我们订的民宿在老城区,青石板路,木结构老屋,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桂花树,香气扑鼻。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听说我们是成都来的,立刻推荐了一堆吃的。
“放好东西就去吃豆腐脑!我知道一家最好的,本地人才去。”
放下行李,我们按老板娘指的路走。巷子很深,七拐八拐,最后在一棵黄桷树下找到那家店。店很小,只能坐四五个人,门口支着大锅,热气腾腾。
我们要了两碗豆腐脑。老板娘动作麻利,嫩白的豆腐脑舀进碗里,加炒黄豆、馓子、花生碎、香菜,最后浇上滚烫的牛肉臊子。红油浮在表面,香气四溢。
“尝尝。”老板娘递过勺子。
苏芷小心地吃了一口,眼睛立刻眯起来:“好吃。”
“当然好吃。”老板娘很自豪,“我做了三十年。”
我们坐在店门口的小凳子上吃,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光斑在碗里晃动。旁边坐着几个本地老人,一边吃一边聊天,乐山话软糯绵长。
吃完豆腐脑,我们沿着江边慢慢走。岷江在这里与青衣江、大渡河汇合,江面宽阔,水势平缓。对岸就是乐山大佛所在的凌云山,郁郁葱葱。
“先看佛还是先吃东西?”我问。
苏芷想了想:“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山。”
于是我们又去吃了跷脚牛肉。小店墙上挂着老照片,老板一边切肉一边说,他家从爷爷辈就开始做。牛肉烫得恰到好处,蘸着干辣椒面,又香又嫩。
“我觉得,”苏芷吃得额头冒汗,“乐山人民的主要工作就是研究怎么把东西做得好吃。”
“同意。”我给她倒了杯茶。
吃饱喝足,我们买票进景区。下午人不多,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苏芷背着她的速写本,走走停停,看到有意思的角度就画几笔。
“你知道吗,”她说,“乐山大佛是世界上最大的石刻弥勒佛坐像。开凿于唐代,花了九十年才完成。”
“你怎么知道?”
“来之前查的。”她有点得意,“做项目养成的习惯,去一个地方先做功课。”
“那苏导游,请继续讲解。”
她真的开始讲,从海通法师发愿开凿,讲到历代修缮,讲到现代保护。我安静地听着,看她讲得认真的侧脸。
走到佛头平台时,我们停了下来。大佛就在眼前,巨大、沉静,面部表情慈悲平和。即使看过无数次图片,亲眼见到时还是被震撼了。
苏芷找了块石头坐下,打开速写本开始画。我坐在她旁边,看着江面。江水是浑浊的土黄色,缓缓流动,船只往来。远处城市轮廓模糊在薄雾里。
“林小白。”她忽然开口,笔没停。
“嗯?”
“你说,一千多年前的人,为什么要花九十年刻一尊佛?”
我想了想:“信仰?还是……想让某种东西比人更长久?”
“可能吧。”她停下笔,看着大佛,“九十年,好几代人。开始刻的人,可能看不到完成的那天。”
江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她的头发被吹乱,我伸手帮她理了理。
“就像我们的项目,”她继续说,“可能做完要好几年。可能中间会遇到各种问题,可能最后也不完美。但就是想做,想留下点什么。”
“那就做。”我说,“我陪你。”
她转过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嗯。”
我们在佛前坐了很久。她画画,我看江。游客来了又走,阳光慢慢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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