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此事,也不全怪得王府的侍卫鲁莽,毕竟那僧人自己违背寺中的清规戒律偷食晚饭,又全身长遍红疹不敢见光,当下许多人心里都判定,或者他本身就有隐疾也未可知。因而遇上王府侍卫下手稍重一些,便立时就咽了气。毕竟这些侍卫们也不是土匪,不至于明摆着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来杀人害命,这不是蠢是什么?
可此事的尴尬之处却在于,宝通禅寺乃大梁古刹,寺里的僧人竟也有不受戒律的,而且,此人一人犯戒,还连带着其余两人也为他遮掩——不免就让人生出遐想,莫非此等情况,在寺中已属司空见惯?
几位监院和戒律院那边赶来的戒律僧脸色都甚是精彩,当着萧绎等人的面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颜冰和手底下的人,还有那两个侥幸活下来的“同党”,又将事情原委细细的讲述了一遍,最后确认细节都能对的上,并无什么遗漏时,其中一位监院却忽然开口道:“敢问王爷,此番上山入寺烧香,可是有招惹了什么人?贫僧见你们在寺中诸处的布防都甚是严密,只有这西广场后院的门口内紧外松,难不成,你们是在此等候什么人自投罗网?”
听他这么一说,萧绎当即脸色一紧,原本就绷着的面皮更倏然生硬了几分。这寺中的监院敢公然这般质疑,显见也并不曾将他这位一方之主放在眼里,而后萧绎才渐渐想起来,佛教密宗一派的传人,其实于大梁境内,对天家并没有其余几派那般的尊崇敬畏。
因密宗三大祖师之一,虎衣明王当年在中原传授密宗教义时,便与汉室结下了一些梁子。这些陈年的龌龊积累至今,随着密宗一派的发扬光大,朝廷反而对其势力颇有些约束不了的无奈。
当年皇帝在将荆州赐予他作为藩地时,便曾对他耳提命面过一些要项,其中一条,便是叮嘱他到达荆州之后,务必要抽空去一趟宝通禅寺。只是用意何在,皇帝又没有明言,显见,其心中对这座百年古寺也是有些忌惮与考量的。
而以他作为一方之主的身份却不好跟一个僧人公然对峙,只能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僧人一眼,抛下一句:“本王看到贵寺的地图,这西广场一处平时并不供人进出,难道,是你们送来的地图有误?”
他说完,起身便拂袖而去。剩下诸人留在原地,不少人都是心中一嗮——原来萧绎说的不假,西广场这边的后院小门,平时的确不供人进出,除了香灰要送出去之外,另外也有僧人晨起挑粪浇菜,这些不太光鲜的一面,没想到如今统统曝光在了湘东王府的人跟前。
寺中准备的斋膳筵席设在东出望仙阁山间的广阔高台之上,周遭秀石叠嶂,奇草斗妍,几株许大的玉簪花从旁里斜剌而出,修修亭亭,花开如雪,不必风送,便有丝丝甜香清雅入肺。
掌珠此时发髻上也簪着一朵白色的玉簪花儿,她抬头一看那一树的白雪点点,当即禁不住抿唇而笑。
虽是寺中,但用来摆膳的石桌却近有三丈多长,掌珠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之后,四下里一看,又见石间树外露出大片青天,正是赏景的绝佳所在。
因迟迟等不来萧绎,寺中僧人便将浆果素点等皆铺排上了桌,掌珠便先捡着跟前的一碟子樱桃吃了两颗,又见怀远道人只是侍立在旁并不落座,方才起身道:“大师,为何不一道坐下喝杯茶?这半日,有劳你带我四处参观解说了。”
说完,她亲自躬身下去,为他沏了一杯茶,又送至跟前。怀远道人伸手接过,刚要道谢,就见萧绎自宝瓶门那头走进来,却是一身怒气,不待走近便先冷然发话道:“本王与王妃在此用膳,闲杂人等都退下。”
掌珠闻言一怔,连忙转过身。她不知所以,脸上仍带着笑,只对萧绎道:“王爷,这位是寺中的怀远道人,他是——”
“他是主持方丈弘正法师的高足,也是寺中的高僧,对吧?这些本王都知道了,不过这位大师,本王此来是携王妃一道来上香拜佛的,却不劳您在旁服侍我等夫妇二人用膳,便是大师执意如此,传出去,也只会让旁人误以为本王存心对佛祖不敬,这个罪名,本王却不敢当也不愿受。”
萧绎说这话时的确带着几分未尽的余怒,他是将在后院那边与几位监院对质时的不忿带到了此间。加之又见这位“高僧”生的容貌俊美五官堂皇,的确有几分仙人之姿,甚至又见到了掌珠亲自为他斟茶递水——几番作用之下,他心里的怒气便无法不显露在了脸上,就连说出口的话语也不由带上了明显的讥诮之意。
这与他平时秉持的高贵得体的贵族言行,其实十分的不相符。因而当下就连掌珠也怔了怔,讶然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萧绎不着痕迹的冷冷看了一眼掌珠,旋即在她发髻间看见那朵横插进去的玉簪花。要说换做平时,或者非这等情形下,他或许还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但因心理本来就存了几分愤恨与醋意,因而细看之下,他马上就能断定,这玉簪花绝不是出自于金萱迦南等侍女之手,而是由那秃驴为掌珠簪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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