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抽泣声中缓缓流淌,易凡数着油灯灯芯爆裂的噼啪声,看着云云的身影在月光与灯影间交叠。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小狐狸欢快摇着的尾巴,想起她笑着展示真身时灵动的模样,此刻却都化作了眼前这抹凄然的剪影。寒夜漫长,他们只能彼此依偎,在寂静中等待黎明,等待悲伤被时光慢慢抚平的那一刻。
残夜如墨终褪尽,云云哭得精疲力竭,眼皮如坠铅般沉重,终于昏昏沉沉陷入沉睡。易凡凝视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庞,睫毛上还凝着细碎水珠,像沾着晨露的蝶翼,满心皆是不忍。他实在想不通,这般温柔善良的女子,为何会历经如此多舛的命运——难道真的只因她狐族的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云云幽幽转醒。易凡眼疾手快倒了杯水,小心翼翼递到她唇边。待她饮尽,压抑的呜咽又化作抽噎声。他无奈轻笑,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手掌一下下抚过她颤抖的脊背:“云云姐,眼泪可填不平坎坷路。你得好好活着,师父若泉下有知,见你这般伤心,得多心疼?走,带你去吃点好的,饱腹才有力气闯难关。”
云云哽咽着应了一声,任由易凡温热的手掌包裹住自己发凉的手指。两人并肩出门,易凡在陌生街巷里踟蹰片刻,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坐标,便是蔷薇家那座雕梁画栋的酒楼。
晨光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金箔,易凡与云云并肩踏出客栈。春日的风裹挟着槐花甜香掠过街市,沿途贩夫走卒、茶摊老妪纷纷朝云云招手,银发老者颤巍巍递来半块芝麻糖,卖花娘子将沾着晨露的芍药簪进她鬓间。"云丫头又来啦!"此起彼伏的招呼声里,云云眉眼弯成月牙,脆生生回应:"王婶早!李叔今天气色真好!"
易凡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佩,见她踮脚帮驼背老者系好散开的裤带,又蹲下身哄哭闹的孩童,裙裾扫过满地碎阳,恍惚间竟将满街沧桑都衬得鲜活起来。"这些都是常来医馆抓药的长辈。"云云擦着额头薄汗追上来,鬓边芍药随着步伐轻颤,"年轻人上个月都响应召集走了,听说许家庄出了噬灵魔,方圆百里的猎魔者都赶去了。"
易凡瞳孔微缩,昨夜在客栈听闻的怪谈突然清晰起来——许家庄上空盘旋的鸦群、深夜传来的啜泣声,还有那道诡异的青影。他望着街道尽头空荡荡的兵器铺,挂在檐下的玄铁剑无风自动,突然生出想去一探究竟的冲动。
说话间二人已至"丁香楼",朱漆门楣上褪色的鎏金匾额诉说着昔日繁华。往常喧闹的大堂此刻空无一人,只有跑堂的小厮趴在柜台打盹。易凡特意要了二楼临窗雅间,雕花窗棂将阳光筛成斑驳光影,映得桌上青花瓷瓶里的几枝桃花灼灼欲燃。
"这酒真有那么好喝?"云云趴在红木酒案上,望着琥珀色的琼浆玉液两眼放光。易凡用银箸挑起几粒桂花酿,笑道:"有人觉得甘冽似清泉,有人嫌它辣喉如刀割。"话音未落,云云已端起酒盏仰头饮尽,瞬间被呛得眼眶泛红,像只炸毛的猫儿直吐舌头:"骗人!比师父熬的苦药还难喝!"
酒液顺着她下颌滑落,在衣襟晕开深色痕迹。易凡喉头微动,掏出帕子想替她擦拭,却见她突然展颜而笑:"不过总算知道酒是什么滋味了!"少女眼底倒映着窗外摇曳的花枝,竟比这春日光景还要明艳三分。易凡怔怔望着她,忽觉手中的酒盏也染上了几分暖意。
檀香袅袅的雅间里,易凡与云云正相视而笑,忽被一阵粗重脚步声打断。只见两名玄衣修士跨进酒楼,外袍沾着暗褐色污渍,腰间佩剑还在往下滴落泥浆,显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他们重重落座大堂中央,扯着嘶哑的嗓子要了烧鸡卤肉,抓起酒壶仰头猛灌,酒水顺着虬结的脖颈淌进衣襟,溅起朵朵深色水花。
"师兄,你说许家突然招募这么多除妖师做什么啊?"年轻修士啃着鸡腿,油花顺着嘴角往下滴。他身旁的中年修士警觉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是要护送一笔巨资去天界。师父也是为了讨好许家和楚皇子才让我们哥俩来帮忙的。人家现在一根汗毛都比我们青城宗腰粗,可惹不得。"
年轻修士突然凑近,眼中闪过贪婪:"多少灵石要这样大张旗鼓的?"中年修士神秘兮兮地比出个夸张手势:"满满的一艘云舟!就算全是中品灵石,那也是能掀翻修真界的数目!"话音未落,年轻修士已嗤笑出声:"那我们岂不是可以..."话未说完便被师兄重重拍了下后脑勺:"别想歪心思!老老实实等着许家人赏点残羹剩饭!"
"那师父让我们带三百个杂役弟子一起来干什么?"年轻修士揉着脑袋嘟囔。中年修士抹了把油嘴,冷笑:"我猜多半是挖矿。听说许家庄地下埋着了不得的东西,最近正满世界招人。"
雅间里,易凡握杯的手骤然收紧,杯中酒泛起细密涟漪。云云察觉到他异样,顺着目光望去,见大堂那两人已醉醺醺地争论起来。少女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易凡指尖在桌案上无声叩击,眼神深邃如渊——方才那些只言片语,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将许家庄背后的巨大谜团,毫无预兆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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