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不是都同意..."
"款约会是同意了,"吴晓梅的银簪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可每家想法不一样。"
她告诉龙安心,阿蕾嫂的堂弟吴老四去年就想承包后山种天麻,因为款约会反对没成。现在看到汉人用野果赚钱,难免有想法。
仓库里的烘干机突然报警,龙安心冲进去发现温度失控飙升到80℃。他急忙断电,掀开舱门时焦糊味扑面而来——最新一批试验品全变成了黑炭。
"电路被改了。"龙安心指着温控器后新接的线头,手电光照出绝缘胶布上沾着的松脂——寨里只有猎人才用这种防水胶布。
吴晓梅的脸在阴影里变得模糊。远处传来芦笙练习的声音,调子古怪地断断续续,像在传递什么讯息。
当晚的款约会在鼓楼前举行。吴公的野猪牙拐杖在地上敲出沉闷的响声,火塘的光把十几个寨老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如同古老的皮影戏。
"汉人的机器烧了祖传的果子!"吴老四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他今天特意穿了件汉式夹克,口袋里露出半包中华烟。
龙安心刚要辩解,吴父的拐杖突然横在他面前。老人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几片发霉的果干——正是龙安心第一批失败的作品。
"汉人娃娃,"吴父用生硬的汉语说,"自己尝。"
霉斑在舌尖爆开苦涩,龙安心强忍着咽下去。这比他在工地吃过的任何苦头都难以下咽,却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用错方法了。"他转向寨老们,声音在鼓楼里回荡,"应该先问山神,再问机器。"
务婆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龙安心继续道:"明天我撤了烘干机,改用竹筛晒。"
吴老四冷笑:"太阳是你家的?"
"用我家晒谷坪。"阿蕾嫂突然插话,"朝南的,一天晒足八个钟。"
争论持续到月过中天。最终达成的协议充满苗族式的微妙平衡:龙安心可以继续加工猕猴桃,但必须雇寨里人采摘;烘干机要搬走,但允许保留灭菌锅;每年收成的十分之一要埋在古枫香树下,作为给山神的供奉。
回仓库的路上,吴晓梅突然拉住龙安心的袖子:"你看。"
月光下,灭菌锅的钢铁表面凝着层露水,焊缝的阴影在月光中竟勾勒出蝴蝶翅膀的纹路。龙安心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铁器用久了,会记住主人的心思。
第二天清晨,龙安心在仓库门口发现个粗陶罐。掀开荷叶,里面是用米酒腌制的整颗猕猴桃,标签上是吴父歪歪扭扭的汉字:"给汉人娃娃的醋栗酒方"。
他尝了一小口,甜中带涩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像咬破了颗未熟的星星。晨雾中,早起的守夜人又开始练习芦笙,曲调穿过枫香树枝,惊飞了满树麻雀。
龙安心的指尖擦过温控器上残留的松脂,黏稠的触感让他想起广州工地使用的防水胶。吴晓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银镯子硌得他生疼:"别碰,会过敏。"
月光从仓库的气窗斜射进来,在烘干机外壳上切割出锐利的几何光影。龙安心蹲下身,发现电源线切口整齐得像用猎刀削的竹签——吴老四年轻时是寨里最好的篾匠。
"要报警吗?"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裂痕像蛛网般蔓延——这是上周搬运果子时摔的。
吴晓梅摇头时银簪流苏沙沙作响:"款约会的规矩..."她突然噤声,因为仓库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老猎犬黑子从黑暗中窜出,嘴里叼着块靛蓝布条,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撕下的衣角。
龙安心接过布条,指腹触到某种细腻粉末。就着月光细看,竟是混合了艾草灰的灶心土——苗家治疗烫伤的祖传方子。他忽然想起下午吴老四卷起的袖口下,隐约露着片新鲜的水泡。
"先别声张。"吴晓梅吹灭煤油灯,黑暗立刻吞没了整个仓库。她的声音轻得像山雾:"明天是芦笙节预备日..."
黑暗中,龙安心听见自己的心跳与远处隐约的芦笙练习声重叠。那些断断续续的音符突然有了新的意味——或许寨子里早有人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就像他父亲笔记里写的"木叶传讯"。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龙安心被冻醒在仓库的麻袋堆上。晨雾从门缝渗入,在地面凝成细密的水珠。烘干机旁多了个竹编食盒,掀开盖子,热气混着山苍子的辛香扑面而来——是苗家特色的五色糯米饭,用植物染料染成紫红黄白黑五色。
食盒底层压着张油纸,上面用木炭画着简易地图:后山七条小径都用虚线标出,其中三条打着叉,第四条终点画着个圆圈,旁边标注着"仰阿莎的镜子"——这是苗语对高山湖泊的诗意称呼。
"阿蕾嫂的记号。"吴晓梅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裙摆沾满露水。她解下腰间柴刀,刀柄上新缠了红布条:"今天要采最后一批秋果。"
晨光中,龙安心发现她的银项圈换了款式——原本的蝴蝶纹变成了缠绕的藤蔓,这是未婚姑娘参加芦笙节的传统装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想起广州的前女友林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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