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德府的朱大兴有钱。
他的钱多到能用金元宝垫桌脚,却抠到会为了打翻一文钱的酱油而痛哭三天。
他唯一的爱好,是女人。
这个爱好甚至超越了他对金钱的吝啬。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朱大兴结束了一场无聊的酒局,抄近路回家。
他看见一个女人。
那女人独自走在荒僻的小径上,身形窈窕,月光仿佛都偏爱她,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
朱大兴的酒意醒了大半,色心却醉得更浓。
他走上前去,脚下踩断的枯枝发出清脆的声响。
女人回过头。
朱大兴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惊艳。
那张脸美得不像凡人,眉眼间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偏偏嘴唇又红得像要滴出血。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朱大兴搓了搓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荒郊野岭,绝色美女,这剧情他熟。
但他不怕。
怕什么,一个女鬼而已,又不用给彩礼。
“姑娘,一个人多危险呐。”
他挤出最和善的笑容,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
“不如,去我府上坐坐。”
女子,也就是霍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点了点头。
朱大兴乐开了花,感觉自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领着霍女回了家。
然而,噩梦,或者说,朱大兴钱包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霍女住进了朱府最华丽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她就对前来请安的朱大兴提出了要求。
“我要吃燕窝。”
朱大兴的笑僵在脸上。
“每日都需一碗参汤润喉。”
朱大兴的嘴角开始抽搐。
“衣服不能是寻常布料,金陵的锦,蜀中的绣,看着办吧。”
朱大兴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试图讨价还价。
“这个……你看,粉丝汤和燕窝口感也差不太多。”
霍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冷,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朱大兴败下阵来。
他开始变卖家里不常用的古董。
霍女的要求远不止于此。
她嫌日子无聊,时常要朱大兴请来戏班子,在院子里搭台唱戏。
来的还必须是扬州最红的角儿。
朱大兴看着账房每日送来的流水单,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他想过把霍女赶走,可一看到那张绝色的脸,他又舍不得。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又爱又恨。
两年过去,朱大兴的家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掏空。
金元宝垫的桌脚换回了木头的。
墙上名贵的字画变成了他自己画的鬼画符。
霍女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窘境,一度将燕窝换成了银耳,戏班子也从一天一请变成了一月一请。
朱大兴感动得热泪盈眶,以为好日子要回来了。
结果,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霍女消失了。
她走得悄无声息,只带走了朱大兴藏在床底下的最后一箱白银。
朱大兴发现时,抱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哭声响彻了整座空荡荡的府邸。
霍女离开朱家,径直去了邻村的何家。
何家是当地的望族,家主何生年轻气盛,豪爽好客,也瞧不上朱大兴那副小家子气的做派。
霍女在深夜直接推开了何生的房门。
何生先是一惊,看清来人后,眼神立刻变得火热。
他早就听闻朱大兴金屋藏娇之事,如今美人主动上门,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能把朱大兴的女人抢过来,本身就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何生对霍女的供奉,比朱大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几乎是把金子碾碎了铺在地上让霍女走。
消息传到朱大兴耳朵里,他气得当场就把仅剩的一张桌子给劈了。
“岂有此理。”
他穿着打满补丁的长衫,冲到官府去告状。
“大人,那何生强抢民女啊。”
县官昏昏欲睡地抬起头。
“哦,谁家的女子,可有婚书为凭。”
“她……她是我家的。”
朱大兴支支吾吾。
县官没了耐心,挥挥手把他打发了。
朱大兴不甘心,一咬牙,卖掉了祖上留下的最后几亩薄田,把银子送到了县官手里。
官府这才派人去何家拘传。
何生对此嗤之以鼻,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霍女却对他轻描淡写地说。
“怕什么。”
“我与他,既无媒妁之言,又无采礼之定,算哪门子的夫妻。”
何生一听,觉得这鬼说得比人都明白,更有底气了。
他正准备去公堂上与朱大兴当面对质,好好羞辱他一番。
座上的一位姓顾的门客却拉住了他。
“何兄,三思啊。”
“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与一个穷光蛋对簿公堂,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赢了,不光彩;输了,更丢人。这买卖怎么算都亏。”
何生如同被一盆冷水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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