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向自己左手。那枚糊满血污泥浆的戒指,被他冰冷的手指死死勾着、扣着。无名指根被戒指烫伤的地方,依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还有他胸口那恐怖的伤处…那点缠绕着暗金丝线、极其顽强拱出来的粉嫩肉芽…
戒指…肉芽…它们之间那点微弱的呼应…能护住他吗?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王婆子!”我猛地扭头,声音因为急迫而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儿。
王婆子被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破碗摔了。“哎…哎!”
“看着他!”我指着地上无声无息的江屿,眼睛死死盯着她,“我去弄吃的!弄药!在我回来之前,你给我守着他!他要是有半点闪失…”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娃儿冰冷的身体,又落回王婆子惊恐的脸上,没说后半句,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她懂。
王婆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看江屿那副凶戾未消、即使昏迷也带着迫人煞气的脸,又看看门外寒风呜咽的废墟,最后目光落在我那沾满血污、却透着股豁出去狠劲的脸上,终究是恐惧压倒了其他念头。
“我…我看着…我看着…”她慌忙点头,像是生怕我反悔,“晚丫头你…你快去快回…”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她。用还能动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去掰江屿那只死死攥着我左手的大手。
他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像焊死在了上面。我咬着牙,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他的手指掰开。
当最后一根冰冷的手指终于离开我无名指根的戒指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感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他毫无反应,依旧死寂。
我猛地收回左手,无名指根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异常清晰,戒指冰冷的触感硌着皮肉。我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灰败的脸和胸口那焦黑的伤口,一咬牙,撑着发麻发沉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半边身子麻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走到门洞口,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回头看了一眼。
王婆子缩在江屿几步远的地方,抱着胳膊,惊恐又警惕地盯着门外,不敢靠近。
江屿无声无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尊被遗弃的、破碎的石像。
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
不能回头。回头就是一起等死。
我猛地转过身,迎着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倒塌院墙的碎砖烂瓦,朝着村口的方向,踉跄着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寒风卷着枯叶和尘土,打在脸上生疼。身上那件单薄的旧棉袄早就被血污、汗水和泥浆浸透,又冷又硬地裹在身上,根本挡不住深秋的寒意。左半边身子又麻又沉,像是挂了半扇冻猪肉,全靠一股狠劲儿拖着往前走。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镇子!回我的摊子!
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手掌和膝盖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擦得生疼。终于,远远看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再往前,就是通往镇子的黄土路。
天已经擦黑了,镇子入口那片熟悉的空地也冷清下来,只有零星几个收摊晚的,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我的那个小破摊位还在老地方,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折叠桌,一个蒙着塑料布的破旧铁皮桶,孤零零地杵在寒风里。
“哟!这不是晚妹子吗?”旁边卖烤红薯的老孙头正推着他的铁皮炉子准备走,看见我狼狈不堪、满身血污泥泞地晃过来,惊得差点把炉子推翻了,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这是咋了?掉沟里了?还是…遇上劫道的了?”他眼神在我身上那明显不是摔跤能弄出来的大片暗红污渍上扫过,带着惊疑不定。
我没力气解释,喉咙干得冒烟,只朝他摆了摆手,一屁股瘫坐在自己摊位旁边冰冷的地上,靠着那破铁皮桶,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哎哟喂!你这…你这得赶紧去卫生所看看啊!”老孙头放下炉子,凑过来想扶我。
“没…没事…”我喘匀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厉害,“孙…孙伯…帮…帮我把炉子…炉子点起来…”
“点炉子?你都这样了还摆啥摊啊!”老孙头急得直跺脚。
“点…点起来!”我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那股子豁出命去的狠劲儿,让老孙头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转身去帮我捣鼓那个积了层灰的旧煤球炉子。火星子噼啪响,呛人的煤烟味混着寒气弥漫开来。
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的剧痛和左半边的麻木,掀开蒙着铁皮桶的塑料布。里面是半桶凝固发白的猪油,还有一小袋发硬的面粉。幸好走之前用塑料布蒙得严实,没落太多灰。
和面,揉面。冰冷的猪油冻得手指头生疼,僵硬的面粉疙瘩需要更大的力气去揉开。左臂使不上劲,全靠右手死命地揉、按、揣。汗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往下淌,滴进面盆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炸油条!炸得多多的!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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