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帮我把炉火烧旺了。油锅架上去,凝固的猪油在锅底慢慢化开,冒出青烟。
我抓起一团发硬的面,扯开,拉长,用沾着油污的筷子在中间压一下,然后双手捏着两端,看准油温,手腕一抖,利落地滑进翻滚的油锅里!
“滋啦——!”
滚油瞬间包裹住白色的面胚,发出欢快的爆响!金黄的油花翻滚跳跃,浓郁的、带着猪油特有荤香的焦香味,如同久旱甘霖,猛地在这片被血腥和死亡笼罩的记忆里,撕开了一道滚烫的、充满烟火气的口子!
这熟悉的香气,这滚油沸腾的声音,这手上揉捏面团的触感…像一道温暖而坚韧的绳索,猛地将我从那噩梦般的深渊边缘,一点点、一点点地拽了回来!
我麻木的神经似乎被这滚烫的油香和手上的动作激活了,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一根根金黄油亮的油条在油锅里膨胀、翻滚,被我用长筷子夹起,沥着油,丢进旁边垫着厚厚草纸的竹筐里。
香气弥漫开来,在这寒冷昏暗的傍晚,显得格外诱人。
“哟!晚妹子出摊啦?”一个熟客裹着厚棉袄路过,被香气吸引,凑了过来,“嚯!今天这油条炸得金…哎哟我的娘!”他话没说完,借着炉火的光看清了我满身血污泥泞、脸上还带着擦伤的模样,吓得往后一跳,“你…你这是跟人干仗去了?”
我没抬头,把新炸好的一根油条夹进筐里,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刚摔了一跤,不碍事。要几根?老价钱。”
那熟客惊疑不定地看看油条,又看看我,最终还是抵不过那金黄酥脆的诱惑,犹豫着说:“那…那来两根吧。”
“好嘞。”我麻利地用草纸包好两根滚烫的油条递过去,接过那几张带着体温的毛票。粗糙的纸币捏在手里,那真实的触感,像一针强心剂,狠狠扎进了我濒临枯竭的心脏!
有钱了!
第一笔钱!
我死死攥着那几张毛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油锅里滚油还在滋滋作响,金黄的油条在油浪里翻滚,浓郁的香气混着煤烟味和寒气,包裹着我。
眼眶突然热得厉害。
我猛地低下头,假装去拨弄炉子里的煤球,把那股汹涌的酸涩狠狠压了回去。
不能哭。
油条还得炸。
钱,还得赚。
家里,还有个等着药、等着命的傻子。
“滋啦——!”
又一根白生生的面胚子滑进翻滚的金黄油浪里,瞬间被沸腾的油花包裹,欢快地膨胀、翻滚,发出诱人的爆响。浓郁的、带着猪油特有荤香的焦香味儿,混着呛人的煤烟味和深秋的寒气,在这片昏暗冷清的镇口空地上霸道地弥漫开来。
这味儿,钻进鼻孔,烫在心尖上。
我麻木的神经像是被这滚烫的油香和手上不停歇的动作硬生生拽活了。右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左半边身子又沉又麻,像灌了半桶冰碴子,可揉面、扯条、下锅、翻面、夹起…这一套活儿像是刻进了骨头里,根本不用脑子想,手指头自己就知道该往哪儿使劲。
汗水混着脸上干掉的泥浆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也懒得擦。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跟打桩似的咚咚响:炸!多炸一根!多卖一根钱!
“晚妹子,你这…真没事?”老孙头推着他那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炉子还没走,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他那炉子里的炭火红光映着我脸上没擦净的血道子和泥印子,还有身上那件糊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眼神里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要不…要不我帮你看着摊儿,你先去卫生所包一下?这钱…钱啥时候不能赚啊…”
“没事,孙伯。”我头也没抬,声音嘶哑,手上动作不停,又一根油亮酥脆的油条被长筷子夹起,沥着油,“蹭破点皮,看着吓人。家里…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油锅里的热气扑在脸上,带着猪油荤腥的暖意,竟奇异地压下了些蚀骨的阴寒。我把那根刚出锅、烫手的油条丢进旁边垫着厚厚草纸的竹筐里,金黄油亮的堆头又高了一点。
老孙头张了张嘴,看着我这副油盐不进、埋头苦干的架势,终究是叹了口气,没再劝。他佝偻着背,把自己炉子里最后两个烤得流糖蜜的大红薯用草纸包好,没吭声,悄悄地塞进了我装面粉的破布袋子里,然后推着他的铁皮炉子,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融进了镇子深处渐浓的暮色里。
炉火的光暗了些,冷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老板,来三根油条!”一个裹着厚棉袄的中年男人缩着脖子过来,鼻子抽了抽,被香气勾住了脚。
“好嘞!”我立刻应声,声音里带上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麻利地扯面、拉条、下锅。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油锅里又是一阵欢快的滋啦声。
那男人借着炉火的光,也看清了我这身吓人的行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没多问,只是搓着手在旁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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