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闻言一滞,手中银针悬在半空。
鸠摩智已收回手,缓缓捻动佛珠:"小师父一片慈悲,贫僧心领了。但你看这药方..."
他指了指纸上那些古怪药名,"或许正是佛祖点化——让贫僧带着这未尽的谜题往生,方能在轮回中参透真正的解脱。"
虚竹双手深深一揖,眼中满是崇敬:“大师勘破生死的慧心,令小僧汗颜。既如此,还望大师指点一二——佛说轮回因果,可这世间诸多苦难,究竟是前世业报,还是今生自造?”
鸠摩智望着烛火跃动的光晕,苍老的面容笼在明暗交错间:“小师父可知‘十二因缘’?无明缘行,行缘识……”
他忽然剧烈咳嗽,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贫僧年轻时执着武学,以为天下武功皆可强取豪夺,这便是‘无明’。待经脉尽断、困于毒火,方知一切皆是因果循环。你看那圣火令上的邪功,看似能助人登顶,实则引向无间地狱,这便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虚竹若有所思地转动佛珠:“如此说来,‘实在’与‘虚无’并非对立?”
“说得好!”
鸠摩智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枯瘦的手指重重一点,“贫僧曾以为内力、武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可当毒火焚身时,才明白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所谓‘实在’,不过是执念所化;而‘虚无’之中,反倒藏着解脱之道。”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摇曳不定。
虚竹望着鸠摩智在墙上晃动的影子,忽觉那身影竟与菩提祖师的画像渐渐重叠:
“大师这番话,让小僧想起无崖子前辈临终所言——‘求而不得,不求自得’。原来武学与佛法,终究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啊……”鸠摩智喃喃重复,忽然低笑出声,
“贫僧一生都在‘求’字上打转,临了才懂这道理。小师父,你看这烛光,明灭不过刹那。人之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执着于‘有’,便困于‘无’;放下执念,方见如来。”
窗外传来更鼓声响,已是三更时分。
虚竹这才惊觉夜色已深,急忙起身行礼:“听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经卷。今夜叨扰太久,还请大师安歇。”
鸠摩智笑着摆摆手,在烛火中阖目捻珠:“去吧,去吧。若还有疑惑,明日再来。这具老骨头,倒也乐意陪小师父参透这轮回因果、虚实真假……”
半月来,大轮寺檐角的铜铃总在清晨摇碎薄雾,暮色里又将梵唱揉进山岚。虚竹每日踩着石阶去鸠摩智禅房,看老和尚在药香与檀香交织中,将《般若心经》讲得如雪山融水般澄澈。
山外的世界似已遥远,唯有寺后断崖上那株古柏,每日用虬结的枝桠丈量着日影长短。
离别那日,朝霞将经幡染成血色绸缎。虚竹跪在青石板上叩首,额头触到的凉意沁入骨髓。他望着鸠摩智愈发佝偻的背影——老人倚着雕花窗棂,手中佛珠与腕间蛇纹一同微微颤动,像是两缕随时会消散的烟。
"此去天山万里,小僧定会将大师教诲铭记于心。"虚竹的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
远处传来雪水冲击山岩的轰鸣,混着寺中晚课的钟鸣,在山谷间撞出悠长的回响。他突然想起初入寺时那场暴雨,此刻晴空如洗,却比雨幕更叫人看不清前路。
鸠摩智颤巍巍伸手,掌心落下几片风干的藏红花:"带着吧,路上泡水喝。"
沙哑的声音裹着大漠的沙砾,"莫学贫僧,把执念熬成了一生的苦药。"
虚竹接过花瓣时,触到老人掌心的老茧,粗糙得像寺前被岁月磨平的转经筒。
踏出寺门的瞬间,罡风卷起虚竹的僧袍。他回望红墙金顶在朝阳中熠熠生辉,却见鸠摩智已掩上雕花木门,唯有檐角铜铃仍在摇晃,仿佛某个未说完的偈语。天山的云正在远处翻涌,而大轮寺的山月,从此只能悬在他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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