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博物馆的地下恒温恒湿修复室,如同尘封历史的子宫,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阴霾。柔和的冷白光从无影灯洒落,均匀地铺在巨大的修复工作台上。空气里弥漫着特制防虫药水微苦的气息,混合着纸张陈年的沉香、丝帛的微腥,以及矿物颜料特有的、略显干燥的矿石味道。这里是时间的停泊港,是文明碎片得以重生的圣殿。
工作台中央,静静摊放着一幅帛画。它被固定在特制的平板上,覆盖着透明的保护膜。画幅残破,边缘如同被岁月啃噬的枯叶,布满虫蛀的小孔和撕裂的痕迹。丝帛本身已失去了往日的柔韧,呈现出一种脆弱的、近乎透明的灰黄色,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化作齑粉。残存的画面上,依稀可见流畅飘逸的线条勾勒出人物、神兽、云气的轮廓,但色彩剥落严重,只留下斑驳的痕迹,如同褪色的旧梦。
这便是近期震动考古界的重大发现——战国中期楚国贵族墓出土的《巫觋祈天图》帛画。其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无可估量,但脆弱的状态也令修复工作如履薄冰。主持此次修复的,正是博物馆首席古书画修复师,楚韵。
此刻,楚韵穿着洁白的工作服,戴着放大目镜和轻薄的无尘手套,如同一位精密的外科医生,正用最细的狼毫笔,蘸取特制的粘合剂,小心翼翼地加固一处边缘的丝缕。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水面,神情专注而宁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片承载着千年魂魄的丝帛。
沈观澜站在工作台旁,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免干扰。他受楚韵之邀前来协助,吴老也首肯,认为专注于文物的纯净气息有助于他驱散体内残留的凶煞阴寒。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眼神沉静,黄金瞳深处那因镜渊冲击和匕首侵蚀而布满的裂痕,在修复室宁静而充满“生气”的环境中,似乎得到了某种无形的温养。
他的目光落在帛画上,没有刻意催动黄金瞳,只是自然而然地观察着。那些残破的线条,剥落的色彩,在他眼中并非仅仅是物质的损伤,更像是一段被强行打断、支离破碎的历史低语。
“这里…麻烦大了。”楚韵忽然停下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指着帛画中心区域,一处描绘着主祭巫女裙裾飞扬的局部。那里的丝帛表面看似完整,但在放大镜下,可以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横向裂纹,而且丝缕的色泽比其他地方更加灰暗死寂,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直感。
“丝缕内部…已经碳化了。”楚韵的声音低沉,“年代太久,深埋环境复杂,加上之前不规范的提取…这部分丝线的植物纤维核心几乎完全朽坏,只剩下表面一层薄薄的蛋白质胶质勉强粘连,如同风干的蝉翼。任何微小的应力,甚至空气湿度的细微变化,都可能让它彻底碎裂成粉末。”她秀气的眉头紧锁,这是修复工作中最棘手的状况之一,常规加固手段根本无法渗透脆弱的胶质层,强行施胶只会加速崩解。
沈观澜闻言,上前一步,目光聚焦在那片“死域”。
“我可以…试试感知一下吗?”他看向楚韵,眼神询问。修复文物是极其精细的工作,容不得半点莽撞。
楚韵没有丝毫犹豫,信任地点点头:“小心,它现在…非常脆弱。”
沈观澜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右手。他没有戴手套,灵犀手需要最直接的触感。指尖在距离帛画碳化区域一寸高的地方悬停,并未直接触碰。
触觉(灵犀手)·微观感知!
精神力如同最细的探针,顺着指尖流淌而出,小心翼翼地接触那片区域。刹那间,一个由无数细微断裂点构成的、冰冷而绝望的“死亡网络”,清晰地反馈到他的感知中!
* 无数根细若游丝的蛋白质纤维,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琴弦,早已失去了弹性和韧性,变得干硬、脆弱。
* 纤维与纤维之间的连接点,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绳索节点,只剩下极其微弱的分子间作用力在苟延残喘,随时可能彻底断开。
更可怕的是,在这片“死亡网络”的深层,还残留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阴冷湿气(墓穴深处的腐朽地气),如同跗骨之蛆,持续地侵蚀着本已脆弱不堪的结构!
这片区域,就像一个内部结构完全沙化、仅靠一层薄薄外壳维持形状的危楼,任何外力,哪怕是一缕微风,都可能成为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观澜的指尖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如此微观层面的感知,对精神力是极大的消耗,尤其是他尚未痊愈的状态。但他强忍着不适,灵犀手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点点描绘着这片“死亡网络”的每一个断裂点、每一处应力集中区。
“不行…”沈观澜收回手,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表层加固毫无意义。内部结构已经…沙化了。需要…从内部重塑连接点,同时驱散深层的阴腐湿气。常规方法不可能做到。”他看向楚韵,“或许…可以尝试‘引气渡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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