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都察院》卷七十二《民瘼图绘式》载:"御史巡按绘事,必以州县为经、里甲为纬,凡茶渍痕迹所及,须注户主姓名、田亩四至,违者夺俸三月。" 谢渊腕间青筋微凸,狼毫在砚台中三浸三提,庐山云雾茶的清苦混着松烟墨香蒸腾而上,笔尖悬在宣纸上的 "星子镇" 方位,迟迟未落。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永熙七年清明,都察院东厢飘着细雪,谢渊的验印锥悬在 "军屯" 标记上方,锥尖倒影在砚台墨汁里摇晃,像极了那年江西刑场上飞溅的茶渍。"周立," 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松烟墨香,"把宗人府密档第三册," 锥尖轻点图上卫所,"与榷场税单的卯时三刻交割记录,逐字对照。"
案头瓷盏里浸着半片茶渍残页,那是在襄王府后巷的积雪中捡的。茶农李二牛划出的田界印记仍清晰可见,谢渊忽然想起,那日雪地上横陈着十七具茶农尸体,每个人的右手都紧攥着茶饼,指甲缝里嵌着砖屑与茶梗。
狼毫落下,茶汁在 "星子镇" 中央晕开,谢渊指尖蘸了瓷盏中的茶渍,在墨痕旁点下暗褐印记。宣纸上的墨迹突然渗开,竟与茶渍残页的田界严丝合缝,仿佛那些冻僵的手指穿越时空,亲自在图上勾勒出被夺的茶园。"李老汉," 他低声呢喃,笔尖在 "抗税茶农" 处顿了顿,"这次,你的名字会刻进都察院的密档。"
验印锥在砚台上敲出三声短响,惊飞檐角积雪。谢渊望着锥尖倒影在墨汁里摇晃。账册翻动的窸窣声中,周立抱来的宗人府密档带着陈腐的火漆味,第三册封皮的火漆残留,恰与民瘼图上的茶渍印记形成对角 —— 那是宁王私军粮册的标记。
"大人,粮册第二百三十七页," 周立的指尖在泛黄纸页上移动,声音发颤,"宁王私军丙子年茶饼消耗量," 忽然顿住,"等于庐山十八堡茶农全年收成。"
镇刑司佥事王承业的蟒纹补服扫过门槛时,谢渊正在用验印锥比对火漆印。对方腰间的深褐印记在雪光下格外刺眼,与账册上的宁王私军火漆如出一辙。"御史大人这是要画地为牢?" 王承业的冷笑混着呵出的白气,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锥尖在图上 "镇刑司" 三字上敲出脆响,谢渊头也不抬:"贵司缇骑的火漆," 账册在雪光中翻开,"与宁王私军同出庐山枯叶混铁砂," 忽然抬头,锥尖映着对方瞳孔,"需要本官当庭刮取火漆,请鸿胪寺译官验成分么?"
验印锥再次悬在 "军屯" 标记上方,谢渊深吸一口气,茶汁的清苦在齿间蔓延。他知道,这张浸透茶渍的民瘼图,终将成为刺向宁王余党的利刃,而李二牛的茶渍印记,会永远留在都察院的卷宗里,成为这场查案最沉重的注脚。
周立抱来的账册带着宗人府的陈腐味,火漆封印在雪光中泛着冷红:"大人,粮册第二百三十七页," 他的指尖在泛黄纸页上移动,"宁王私军丙子年茶饼消耗量," 忽然顿住,"恰等于庐山十八堡茶农全年收成。"
谢渊的锥尖在图上划出弧线,墨汁沿着茶渍晕染,竟与李二牛茶渍残页的隐田边界完全吻合。他想起老人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茶茧磨得他掌心发疼:"御史大人,每片茶饼上的 ' 隐' 字,都是用茶汁刻的..." 此刻笔尖的茶墨在宣纸上绽开,像极了茶农们在雪地里留下的茶渍脚印。
镇刑司佥事王承业的蟒纹补服扫过门槛,腰间火漆印在雪光下格外刺眼:"御史大人这是要画地为牢?"
谢渊头也不抬,锥尖在图上 "镇刑司" 三字上敲出脆响:"佥事可知," 账册在雪光中翻开,"贵司缇骑的火漆印," 又指向对方袖口,"与宁王私军的," 锥尖挑起账册一角,"同出庐山枯叶混铁砂 ——" 忽然抬头,"需要本官当庭验印么?"
王承业的视线在账册与民瘼图间游移,喉结滚动时,雪粒落在他补服的火漆印上,瞬间融成深褐:"御史仅凭火漆,就想构陷镇刑司?"
"构陷?" 谢渊展开宗人府密档,朱笔圈注的 "宁王私扩隐田三千顷" 在雪光中猩红如茶,"贵府主簿的署押," 锥尖敲在魏王、襄王联署处,"与襄王府棺椁火漆," 又指向王承业腰间,"同为庐山云雾茶梗作引 ——" 他忽然冷笑,"还要本官出示鸿胪寺的火漆成分验报么?"
诏狱署掌印太监周应秋的拂尘扫过画案,雪粒沾在拂尾:"御史私启宗室密档,该当何罪?"
谢渊转身面对《皇明祖训》匾额,声音像冰锥划破积雪:"祖训第二十三款," 锥尖在空气中划出弧线,"风宪官 ' 见宗室有过,得密封奏闻 '。" 又展开《大吴律?兵律》,"私养甲士者," 锥尖重重戳在 "斩立决" 处,"而你们," 目光扫过两人,"替宁王掩盖私军粮册," 指腹按在图上茶农茅屋,"手上的茶渍," 忽然提高声音,"比这图上的茶墨,深十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