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卫志》载:“藩王调兵,须持兵部勘合文书,钤盖五重火漆印信,印文形制、熔封温度皆有定式,违者按谋逆论处。” 永熙八年秋,当宋王萧楷请调热河驻军的奏折递入大内,朱砂批阅的墨迹未干,秦王府与赵王府的密使已在官道上交错疾驰。这场围绕军权的暗战,将谢渊卷入了比江西冤案更凶险的漩涡 —— 在那里,宗室的权欲与律法的尊严激烈碰撞,每一个证据的浮现都可能掀起朝堂的惊涛骇浪。
鱼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
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
乾清宫内,龙涎香混着奏章的墨味在空气中弥漫。宋王萧楷的调兵奏折摊开在御案中央,明黄封皮上的火漆印泛着暗红光泽。永熙帝萧睿咳嗽着抚过奏折,冕旒随动作轻晃,十二串玉珠撞击声里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宋王此奏,诸位爱卿怎么看?” 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秦王萧槿踏出一步,蟒纹补服扫过金砖地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垂眸盯着奏折,语气却似含着冰刃:“热河驻军拱卫京畿,宋王无正当缘由请调,其中必有蹊跷。若边疆守备空虚,外敌趁虚而入,谁来担此重罪?”
赵王萧桭冷笑一声,袍袖挥动间,暗藏的密报露出一角:“秦王殿下倒是关心边防。可据臣所知,盛京将军近日频繁与秦王府书信往来,骁骑营无端整备,这又作何解释?莫非殿下想在京畿养一支私军?”
谢渊站在御史班列中,目光紧锁奏折封皮的火漆印。那三叠竹纹边缘参差不齐,火漆表面有明显的二次熔封气泡。他想起前日在宗人府翻阅旧档时,宋王府三年前就该改用的徽墨火漆,此刻却依旧是神武年间的铁砂配方。再抬眼,瞥见宋王袖中若隐若现的火漆残片,竹节处多出的刻痕与奏折上的印记如出一辙,心中警铃大作。
兵部大牢的潮气渗进砖缝,腐臭混着铁栅栏的铁锈味扑面而来。谢渊踩着发黏的稻草走近草堆,靴底碾过一只腐烂的老鼠,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被劫的军饷押官蜷缩成虾米状,右手掌心朝上,三叠竹纹的灼伤在摇曳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他蹲下身,从袖中取出包着《卫所火漆谱》的油纸包,指尖捏住验印锥 —— 这是宗人府特制的黄铜工具,锥头刻着细密的螺旋纹,专用于火漆痕迹鉴定。"把灯移近些。" 谢渊沉声吩咐,锥尖轻点押官掌心,灼伤边缘的气泡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火漆谱》卷三载," 他翻开谱牒,烛影在泛黄纸页上跳动,"藩王私制火漆若掺庐山铁砂,熔封时需升温两成," 锥尖顺着气泡分布划出弧线,"如此才会形成这种梅花状气泡群 ——" 忽然抬眼,"与永兴十九年宁王榷卫案的灼伤记录," 验印锥重重敲在谱牒配图,"分毫不差。"
押官的身体剧烈抽搐,稻草在背下发出细碎的响声:"大... 大人..." 他的嘴唇青紫,冷汗顺着额角滴在灼伤处,疼得浑身战栗,"他们给小的看调令," 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火漆印上的竹节... 有刀刻的纹路..."
谢渊的验印锥突然顿在半空,三年前在宗人府见过的宁王旧档浮现眼前:榷卫铁环的火漆印,确实在竹节处有三道刀刻暗记。"是三道横刻?" 他的声音陡然放轻,手指押官掌心上方虚划,"像这样 ——"
押官猛然瞪大双眼,嗓音干涸着发出含混的 "是",却在此时剧烈咳嗽,鲜血喷在谢渊的验印锥上。谢渊迅速扯下袖口布条按住伤口,却发现血温异常偏低 —— 这是中毒的征兆。"周立!" 他厉声喝止欲冲上来的狱卒,"去查今日谁送的牢饭!"
押官的瞳孔开始涣散,手指徒劳地抓挠草席:"小的... 看见印模上的字..." 他突然抓住谢渊的手腕,指甲深深掐入对方掌心,"刻着... 刻着 ' 热河 '..." 话音未落,身体便重重砸在草堆上,灼伤的掌心朝上,三叠竹纹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仿佛在诉说未竟的秘密。
谢渊凝视着押官扭曲的面容,验印锥上的血迹渐渐凝固。他知道,那个刻着 "热河" 的印模,正是宋王调兵的关键。灼伤的气泡群、竹节刻痕、中毒的押官,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火漆残片,正在他脑海中拼出一幅可怕的图景:有人借宁王旧制伪造火漆,用私矿铁砂铸造调令,而劫饷案不过是这盘大棋中的一枚弃子。
他站起身,验印锥在砖墙上划出火星:"备马去宋王府。" 声音里带着冰碴,"查所有刻着竹节纹的火漆印模,尤其注意 ' 热河 ' 二字的暗记。" 油灯突然爆响,灯芯溅出的火星落在押官掌心,将三叠竹纹的灼伤映得通红,仿佛当年宁王榷卫的铁环,正从历史的灰烬中缓缓浮现。
宗人府的档案室里,灰尘在光束中飞舞。谢渊一页页翻阅着陈年档案,手指被墨渍染黑也浑然不觉。周立抱着一摞验报匆匆赶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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