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大吴会典?刑律志》卷五载:"凡鸩杀官贵,必验其饮食残迹、衣物痕印、笔墨来源,三者缺一不可定案。毒杀用鹤顶红者,其味必混饮馔香气,非深研《雷公炮炙论》者不能辨。" 永熙八年霜降,太子詹事李长林暴毙于东宫值房,案头残茶尚温,袖口火漆残片上的云雷纹,却在谢渊的验印锥下,渐渐揭开九王夺嫡的又一层血幕。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卯初刻的东宫值房,铜炉里的龙涎香尚未燃尽。太子萧桓盯着李长林扭曲的面容,指尖捏紧玉扳指,翡翠凉意渗入手心:"昨日还好好的,"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怎会突然..."
谢渊蹲在尸体旁,银针从死者喉间拔出,针尖泛着青黑:"殿下," 他的声音混着血腥气,"是鹤顶红。" 又翻开死者袖口,三枚火漆残片粘在锦缎上,"云雷纹," 验印锥轻点残片,"与齐王榷场封茶匣的火漆相同。"
周立捧着残茶盏闯入,盏底茶渍呈暗褐色:"大人," 他的声音发颤,"茶里掺了庐山云雾茶," 又指向案头手札,"这封秦王手札..."
谢渊的验印锥在纸上游走,墨痕在晨光下泛着细小红点:"墨中掺的铁砂," 他忽然抬眼,"只有齐王封地的赤焰铁矿才有。"
验尸房内,檀香混着樟脑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谢渊手持竹片小心翼翼地撬开死者牙关。一股腐坏的茶香夹杂着苦杏仁味溢出,在昏暗的烛光下,他注意到死者齿缝间残留着暗褐色的茶渣。"周立," 他沉声开口,"取《雷公炮炙论》卷七《毒茶篇》。"
竹片轻轻划过死者舌尖,泛青的黏膜上分布着细密的红点,谢渊的目光变得锐利:"鹤顶红遇茶单宁会生成青斑,这是毒发的征兆。" 随后,他用银针挑出死者指甲缝里的茶渍,置于白瓷碟中,与残盏里的庐山云雾茶仔细比对,"叶脉纹路完全一致,说明死者生前饮用的正是案头残茶。"
周立双手捧着火漆图谱,指尖在云雷纹图示上压出深深的褶皱,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大人,您看这火漆成分," 他指着图谱上的注释,"除了松脂、丹砂,独有的赤焰铁矿粉目数," 又望向窗外簌簌飘落的梧桐叶,"与齐王榷场三年前走私案中扣押的样本分毫不差。这种火漆,只有齐王的榷场才能制作。"
谢渊忽然冷笑一声,将仿冒的秦王手札铺在验尸台上,墨痕在烛光下泛着细微的金属光泽。他用验印锥尖挑下些许墨粉,置于火漆残片旁,借着烛光仔细观察:"看这铁砂的棱角,呈六棱柱状," 锥尖轻点图谱上的矿脉分布图,"唯有赤焰矿深层五百尺的矿石,才具备这种结晶形态。而齐王封地,正是赤焰矿的唯一产地。"
周立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图谱边缘在验尸台上投下颤动的影子:"也就是说,毒茶、火漆、手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齐王封地?"
"还不止于此。" 谢渊展开死者的内衣,左肩胛骨处一块淡红色的斑痕映入眼帘,"这是火漆熔封时造成的灼伤," 他用验印锥沿着斑痕轮廓勾勒,"与火漆残片的边缘弧度完全吻合。死者曾接触过刚熔封的火漆,这说明他在临死前,很可能在处理带有火漆封印的密信。"
周立恍然大悟,额角沁出一层冷汗。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张榷场税单,手指快速划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大人,齐王今秋的铁矿开采量比往年多出三成,而十月初三的封矿记录显示 ——"
"所以他有足够的铁砂来伪造手札、制作毒茶火漆," 谢渊接过税单,目光落在 "齐王萧杼" 的名字上,验印锥重重地在上面划出一道深痕,"甚至故意在死者身上留下灼伤,就是为了将罪名坐实给秦王。" 他忽然望向窗外飘扬的玄夜卫旗幡,声音低沉而冰冷,"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齐王想借李长林的死,激化太子与秦王的矛盾。"
齐王萧杼的书房里,青铜香炉中檀香袅袅,却掩不住案头赤焰铁矿标本散发出的铁锈气息。他靠在雕花胡桃木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火漆印模上凹凸的云雷纹,印模边缘的细微倒刺在掌心划出淡淡红痕,却似浑然未觉。"李长林一死," 他忽然冷笑,烛影在眼中跳动,映得面色阴晴不定,"太子必当以为,这是秦王除他臂膀的狠招。"
幕僚低头跪在地上,袖口不经意间露出半枚云雷纹火漆印,与东宫李长林袖口的残片如出一辙:"殿下神机,"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融入香炉的青烟,"伪造的秦王手札已由贴身宦官送入东宫," 又抬眼望向西窗外的夜色,"此刻秦王的玄夜卫,正沿着庐山矿道排查。"
萧杼的指节骤然敲在印模上,金属脆响惊得架上鹦鹉扑棱翅膀。他随手抓起赤焰铁矿标本,矿石表面密集的六棱铁砂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如同凝固的血迹:"让他们查," 他的拇指碾过矿石棱角,在案头舆图上留下一道浅红印记,"赤焰矿脉自太祖封藩便归本王辖制," 忽然望向幕僚,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十年私采的铁砂,足够铸剑百万," 又瞥向印模,"或是造出能堆满刑部卷宗的伪造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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