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下的阴冷渗入骨髓,许云娘扶着顾长安跌坐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琵琶声忽远忽近,在狭窄的密道里荡出诡异的回音。她摸到顾长安心口的金钥,触手竟烫得惊人,金属纹路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
"忍着些。"许云娘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金钥尾端的凹槽里。血珠沿着刻纹游走,渐渐勾勒出半幅残缺的星图。顾长安喉结滚动,青铜化的皮肤下血管暴突,像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血肉间转动。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闷响。许云娘下意识按住腰间焦尾琴残片,却见顾长安猛地睁眼——他瞳孔里浮着层金属光泽,映出井壁上几不可见的五音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琵琶声明灭,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动。
"是《清上调》的变奏…"许云娘突然怔住。父亲临终前用炭笔在药方背面涂鸦的符号,竟与眼前纹路分毫不差。她颤抖着摸出怀中残谱,羊皮卷上的褐渍遇潮化开,露出行小字:"商音主秋,其位在西"。
顾长安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混着细小的青铜碎屑。他扯开衣襟,心口烙印已蔓延成完整的钟形,钟锤位置赫然是沈氏暗记。许云娘用断弦缠住他手腕,弦丝刚触及皮肤就绷得笔直,在两人之间震出低沉的嗡鸣。
"有人来了。"顾长安声音嘶哑如锈铁相磨。他将许云娘推到身后,金属化的右臂在黑暗中划出幽蓝弧光。地道转角处,几点萤火般的绿光忽明忽暗,细看竟是镶嵌在琵琶琴轸上的夜明珠。
抱琵琶的身影轮廓渐渐清晰。许云娘瞳孔骤缩——那袭褪色的石榴裙,分明是梨园旧年赏给乐伎的制式。可当来人踏入微光范围,露出的却是张布满紫丝的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
"永王…赐宴…"琵琶女脖颈以诡异角度后仰,五指轮拨间,《霓裳》序曲突变《破阵乐》的杀伐之音。琴弦震出的音波竟凝成实体,如刀刃般削过石壁,在顾长安肩头划出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许云娘急拨焦尾琴残弦,断断续续的《清商调》与琵琶声相撞,在狭窄空间炸开刺耳的音爆。顾长安趁机掷出金钥,钥匙穿透琵琶女胸口时发出金铁交击之声。那怪物低头看着胸前的窟窿,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
"没用的…"琵琶女腐烂的手指抚过琴弦,"太常寺的钟…已经…"话音戛然而止,她头颅突然爆开,紫丝如蛛网般粘满井壁。许云娘弯腰干呕,却发现那些丝线正自动重组,渐渐结成《破阵乐》第七段的谱纹。
顾长安踉跄着拾起金钥,金属化的半边脸在幽光下如同青铜面具。他忽然将钥匙刺入自己左臂"徵"位,鲜血顺着音律纹路流淌,竟在地面汇成个残缺的"沈"字。血迹触及井壁五音纹路的刹那,整条地道突然震动。
"机关在音律相生处!"许云娘扑到西侧井壁,指尖按着残谱所示的位置连叩三下。青砖应声凹陷,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钟模型。钟身"宫"字音孔里,静静躺着半枚翡翠耳珰——与杨贵妃血玉记忆里玉真公主所戴一模一样。
顾长安突然闷哼跪地。他心脏位置的青铜纹路疯狂蔓延,已覆盖大半胸膛。许云娘扯开他衣领,惊见那些纹路正与井壁上的五音纹路同步闪烁。最骇人的是心口烙印处,此刻浮现出微缩版的太极宫布局图,太常寺位置亮着刺目的红光。
"血…需要沈氏血脉…"顾长安齿缝间渗出青铜液,字字如刀凿石刻。许云娘猛地想起什么,抓起翡翠耳珰划破他掌心。血滴在青铜钟模型上的瞬间,模型"商"音孔突然射出一道蓝光,笔直穿透三层砖石,指向皇城西北角。
地道深处传来水流声。许云娘扶着顾长安沿蓝光指引前行,每走七步就遇到个刻着律吕名的岔路口。在第三个"应钟"路口,顾长安突然挣脱她,金属化的手掌按在潮湿的墙面上。砖石如遇热蜡般融化,露出后面藏着的鎏金香炉——炉身缠满紫丝,炉灰里混着细小的指骨。
"玉真公主的…"许云娘胃部绞痛。香炉内侧的银刻记载着残忍真相:圣历廿三年冬至,尚在襁褓的玉真公主被取心头血三滴,与沈氏婴孩血混入鎏金炉。炉底残灰中,她捡起片烧焦的丝绸残片,上面用血写着"《长生乐》实为《夺命谱》"。
顾长安的状态越来越糟。他右半身几乎完全金属化,走动时发出机簧转动的声响。在穿过一道刻着十二律律的水帘后,两人竟站在了太常寺编钟阁的地下密室。头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地板缝隙能看到无数紫丝垂落,每根丝线都连着个被操控的乐工。
许云娘突然捂住嘴。从她的角度,正好看见杨贵妃的蹙金绣鞋踏过地板。那鞋尖缀着的珍珠随着步伐轻晃,在木板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更可怕的是,珍珠表面反射出的画面里,永王正将金面具覆在玄宗脸上。
"原来如此…"顾长安声音已带金属回响。他指向密室东侧,那里陈列着十二具青铜钟,每具钟内壁都刻着不同的姓氏。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七具刻着"沈"字的钟上时,心口烙印突然暴亮,钟身竟自动发出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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