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碎石与断枝,将二人冲入更幽深的溶洞。许云娘呛了口水,眼前金星乱冒,却仍死死攥着顾长安的衣襟。她感觉到男人的手臂如铁箍般勒在腰间,金属化的皮肤硌得她生疼。
"闭气…"顾长安的声音在水流中支离破碎。他的右臂卡在岩缝里,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许云娘突然瞥见前方有微光,急忙拽着他往那个方向挣扎。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时,正撞上一片突出的石台。许云娘趴在湿滑的青苔上剧烈咳嗽,吐出的水带着淡金色血丝。她顾不得擦拭,转身去拉还泡在水里的顾长安。男人的金属右臂卡着块尖锐的钟乳石,关节处渗出带着铜锈的液体。
"别硬拽…"顾长安咬牙按住她颤抖的手,"先找支点…"话音未落,石台突然倾斜,他整个人又往水里滑了半尺。
许云娘急中生智,抽出焦尾琴残弦缠住他完好的左腕。弦丝入水的刹那,竟在水面激起一圈奇特的波纹。那些波纹撞上岩壁后反弹回来,在溶洞中形成绵长的回音。
"这是…"顾长安瞳孔微缩。他忍着剧痛用左手叩击石台,金属指节与青石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声。回音在溶洞中层层叠叠,最终汇聚到西北角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
许云娘锁骨下的五弦纹突然灼痛起来。她踉跄着爬向声波指向的位置,发现岩壁上刻着模糊的"应钟"二字。字迹下方,几道人工开凿的凹槽组成奇怪的图案——正是《秦王破阵图》上缺失的剑格纹样。
"破阵乐的反噬…"她喃喃自语,湿透的羊皮卷从怀中滑出。浸水的血字晕染开来,却意外显出一段新文字:"…子时三刻,太簇位启…"
顾长安终于挣脱束缚爬上岸。他拖着半废的右臂挪到许云娘身边,金属手指抚过那些凹槽:"十二律吕的排水机关。"说着突然剧烈咳嗽,一口带着青铜碎屑的血喷在岩壁上。血珠顺着凹槽流淌,竟渐渐组成个残缺的钟形图案。
许云娘急忙用袖子去擦他嘴角,布料却被金属碎屑划出裂痕。她这才发现,顾长安心口的律律图已蔓延到颈侧,皮肤下的齿轮凸起随着呼吸起伏,像有什么活物要破体而出。
"别看。"顾长安偏过头,喉结在泛着金属光泽的皮肤下滚动。远处突然传来玉真公主的尖啸,回声在溶洞中层层回荡,惊起无数蝙蝠。
许云娘抖开《秦王破阵图》。浸湿的绢布上,原先模糊的铭文此刻清晰可辨:"…破阵乐第七转,需以沈氏血脉为引,奏十二律吕正音…"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沈氏血脉"四字,突然被顾长安攥住手腕。
男人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金属化的半边脸在幽光中显得格外狰狞:"你早就知道?"
"我…"许云娘刚要解释,怀中的焦尾琴残弦突然自行震颤。弦丝绷直的瞬间,西北角的岩壁轰然洞开,露出条倾斜向上的甬道。腐朽的木梯悬在洞口,每级踏板都刻着不同的律律名。
玉真公主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顾长安一把将许云娘推上木梯:"上去!"腐朽的踏板在他脚下断裂,许云娘回头时,正看见他金属右臂卡在梯缝里,而玉真公主腐烂的裙角已出现在转角处。
"接着!"许云娘扯下颈间五色绳抛给他。绳子在空气中划出弧线的刹那,玉真公主的银剪破空而来。顾长安侧身闪避,银剪擦着他心口的律律图钉入岩壁,剪尾系着的紫丝瞬间缠上他的脖颈。
许云娘急拨琴弦。《清商调》的音波震断几根紫丝,却引得更多丝线从阴影中窜出。顾长安突然闷哼一声——有紫丝钻进了他右臂的齿轮缝隙。
"南吕…位…"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金属手指指向某级踏板。许云娘会意,纵身跃向刻着"南吕"的台阶。足尖刚触及木板,整架木梯突然旋转起来,将玉真公主甩向深潭。
顾长安趁机挣断紫丝,踉跄着爬上甬道。许云娘伸手拉他时,发现他掌心布满细小的金属鳞片,触感像握了把冰凉的铜钱。
"你的手…"
"无妨。"顾长安抽回手,看向幽深的甬道顶部,"这上面…是太常寺的编钟厅。"
许云娘突然按住心口。锁骨下的五弦纹正与某种遥远的钟声共鸣,唤醒了更深的记忆——七岁那年,父亲曾带她偷入太常寺地窖。黑暗中,父亲颤抖的手抚过某口青铜钟的铭文,那上面刻的分明是"沈氏永昌"四字。
"我父亲…他…"她的声音哽住了。顾长安突然将她按在墙上,金属手臂横在她颈前。甬道尽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将两个金吾卫的影子投在拐角处。
"搜仔细点!永王殿下要活的!"
许云娘屏住呼吸。顾长安的心跳透过湿衣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异响。当脚步声渐远,他忽然低头咳出一口金粉状的血沫,溅在许云娘衣襟上竟凝成细小的钟形花纹。
"沈昭仪…"他擦着嘴角苦笑,"原来我这条命…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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