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区柳河路派出所的接待大厅,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烟味、汗味和陈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惨白的白炽灯光从高高的天花板上投下,照得每张焦虑或麻木的脸都毫无血色。塑料座椅冰冷坚硬,陈默蜷缩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身体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无尽的冰冷。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躯壳,眼神空洞地盯着脚下瓷砖缝隙里的一点污渍。派出所民警冰冷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严重暴力抢劫伤人案…在逃嫌犯…包庇同罪…”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凿穿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父亲陈建国那张布满血丝、疯狂扭曲的脸,那卷沾着暗红印记、散发着罪恶气息的钞票,如同梦魇般在眼前疯狂闪现。那些钱…那些钱…是抢来的?是打伤,甚至…?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深海漩涡,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陈默!哪位是陈默?”一个穿着藏蓝色警服、表情严肃的中年警察站在接待台后喊道,目光扫视着略显嘈杂的大厅。
陈默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兔子。他僵硬地、迟缓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跟我来。”警察没有多余的话,示意他走向旁边一条光线更暗、气氛更压抑的走廊。
询问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壁是压抑的灰绿色。头顶一盏同样惨白的灯,无情地照亮房间里的每一寸空间,也照亮陈默脸上无法掩饰的灰败与惊恐。中年警察坐下,拿出笔录本和笔。另一个年轻些的警察靠在门边,目光带着审视。
“坐。”中年警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陈默僵硬地坐下,双手紧紧攥着裤子膝盖处破旧的布料,指关节捏得发白。劣质保安服的汗馊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鼻。
“陈建国,是你父亲?”警察开门见山,声音不带丝毫起伏。
“……是。”陈默的声音嘶哑微弱,喉咙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上…上周…在泥塘巷的一个粥铺…”陈默艰难地回忆着那个冰冷绝望的早晨,父亲带着伤臂出现,甩下那卷沾血的钞票后消失在雨幕中。 “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陈默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低下头,不敢看警察锐利的目光。“他…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回学校…”说这话时,巨大的羞耻感和罪恶感几乎将他撕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共犯。
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常:“钱?多少?钱从哪里来的?他当时状态怎么样?” “五…五千多…不知道…他…他喝了很多酒,左手…左手好像受伤了,包着纱布…”陈默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呜咽。口袋深处那卷罪恶钞票的边缘,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不安。 “纱布?带血吗?” “……有…暗红色的…”陈默的声音细若蚊蚋。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中年警察的笔在纸上快速记录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有没有透露要去哪里?或者提到过什么人?” 陈默拼命摇头。父亲除了那句混乱的“弄钱去”和粗暴的命令他回学校,什么也没说。
询问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警察的问题像冰冷的针,反复刺探着陈默记忆中关于父亲的所有碎片:他的性格、习惯、可能的去处、亲戚朋友、有无仇家……每一个问题都在提醒陈默,那个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无尽苦难和耻辱的男人,如今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危险的、被通缉的罪犯。
陈默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当警察再次追问那笔钱的细节和父亲可能的藏匿点时,巨大的压力和对父亲既恨又惧的矛盾情绪如同山洪爆发!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嘶哑:“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从来没管过我!他只知道喝酒!赌钱!打人!他死了才好!” 吼完这句,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冰冷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发出可怕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鸣声。“咳咳咳…呕——” 剧烈的呛咳再次爆发,他慌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中年警察皱紧了眉头,年轻警察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看着陈默痛苦不堪、仿佛随时会垮掉的样子,中年警察合上了笔录本,语气依旧冰冷,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情绪不要激动。该问的都问了。这段时间保持通讯畅通,手机关机或失联,我们会视为有意躲避。有任何关于陈建国的线索,第一时间报告。记住,包庇是重罪!你可以走了。”
走出派出所厚重冰冷的铁门,外面天色阴沉,寒风刺骨。陈默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冷得牙齿咯咯作响。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刚才强行压下的恶心感再也无法抑制! “呕——!” 他弯下腰,对着路边的排水沟猛烈地干呕起来,除了几口苦涩的胆汁和胃液,什么也吐不出。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唾液混合着胆汁从他的嘴角滴落。他颤抖着用袖子狠狠擦去,袖口留下一道暗红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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