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理工大学材料学院教学楼。三楼走廊里弥漫着期末考试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空气中飘荡着纸张、油墨和学生们焦虑的汗味。陈默靠在一扇冰冷的窗边,远离门口聚集着做最后挣扎复习的人群,如同一道被遗弃的影子。
他脸色灰败得吓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毫无血色,额前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肺部深处持续的疼痛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每一次用力呼吸,都带着沉闷的湿罗音和令人心悸的撕裂感。喉咙里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感被强力止咳药暂时压制,却仿佛蛰伏的怪兽,随时可能冲破牢笼。口袋里那几板刚买的、昂贵的抗生素药片,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硌着他。
他刚刚吞下双倍剂量的药。药效尚未显现,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恍惚却变本加厉。昨晚在工业园通宵巡逻的透支感尚未消退,今天上午又在派出所经历了灵魂的酷刑,下午再去医院接受身体的审判…一连串的打击让他感觉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只剩下麻木的躯壳在机械运转。口袋里仅剩的几张沾血钞票已经变得很薄。三天后的复查费、药费…像无底的黑洞。
“同学们,准备进场了!手机关机或静音,书包放讲台!考试马上开始!”监考老师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带着考场特有的威严。
人群开始骚动,涌向考场门口。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着灼痛的呼吸道。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汇入人流。走进考场,一股混合着书本、汗水和消毒水(考前刚拖过地)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让他本就翻腾的胃部一阵抽搐。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是最角落。冰冷的塑料座椅硌得他生疼。他拿出那支最便宜的、笔杆已经裂缝的中性笔和几张演草纸,摆在桌上。劣质试卷散发着浓烈的油墨味发了下来。《材料科学基础(下)》。
陈默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题目:晶格缺陷的计算、相图分析、扩散方程的推导……这些曾经令他绞尽脑汁、却也能最终啃下的硬骨头,此刻在模糊的视线和混沌的大脑中,变成了无法解读的天书。每一个字母、每一个符号都在旋转、跳跃、扭曲。父亲扭曲的脸、警察冰冷的眼神、医生凝重的表情、X光片上那片狰狞的阴影……无数碎片化的恐怖画面疯狂涌入脑海,撕扯着他的注意力。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第一道大题:计算某种合金在特定温度下的扩散系数。需要回忆菲克第二定律的公式,需要知道扩散常数和激活能…公式是什么?D = D0 * exp(-Q/RT) … D0是多少?Q是多少?合金成分是什么?题目里给了吗?他慌乱地在题目条件里寻找,字迹却像水中的墨迹一样模糊不清。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试卷上,洇开一小团湿痕。肺部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闷痛变成了尖锐的针刺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他感到一阵阵眩晕,眼前的试卷开始出现重影。他用力眨了眨眼,握紧冰冷的笔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一丝清醒。他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自己都认不清的符号,划掉,再写,笔尖在劣质的纸张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偶尔的翻页声和压抑的呼吸声。陈默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疾书,而他面前的试卷,除了开头几道选择题勉强填涂了答案(大部分靠猜),后面的大片空白如同苍白的嘲讽,映照着他苍白绝望的脸。
监考老师在狭窄的过道间来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个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老师停在了陈默的座位旁。他先是看了看陈默几乎空白的试卷,目光随即落在陈默惨白的脸和额头上不断渗出、汇聚成珠的冷汗上。陈默那沉重艰难、带着明显异常杂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突兀。
男老师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警惕。他弯下腰,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严厉的质疑: “这位同学,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陈默的口袋和桌洞,“考试有明确规定,身体不适可以申请缓考!不要硬撑!更不要动歪脑筋!”
“歪脑筋”三个字像针一样刺进陈默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愕然、疲惫和一种被侮辱的愤怒!“我…我没有…”他急切地想辩解,喉咙却因为激动和药效的压制而更加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难辨。
“没有最好!”男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引起周围几个同学的侧目。“看你这样子,呼吸这么重…不是我说你,身体真有问题就别考了!或者,”他顿了顿,眼神更加严厉,“你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想靠这个提神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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