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消失后的桥洞,彻底沦为了一座冰冷绝望的坟墓。死寂如同浓稠的沥青,沉甸甸地灌满了每一寸空间,压迫得陈默几乎窒息。没有了那个沉默身影的存在,没有了那每日清晨取药时短暂而默契的对视,甚至连那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也消失了。桥洞外车辆碾过桥面的轰鸣声,此刻听来更加沉闷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噪音。
陈默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塑料袋,里面那瓶橙红色的利福平胶囊,是他与死亡之间唯一脆弱的屏障。右腿的石膏像一个肮脏的、长在身上不断化脓的诅咒。小腿肿胀得快要撑开石膏,持续的闷痛已经转变为一种尖锐的、深入骨髓的灼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用凿子敲打着断裂的骨茬。脚趾早已失去知觉,呈现出恐怖的青紫色。石膏边缘的皮肤溃烂扩大,黄绿色的脓液混合着血水,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他甚至能看到有细小的、白色的蛆虫在湿润的破溃边缘蠕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干呕不止,却只能吐出苦涩的胆汁。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伤口严重感染!如果不尽快处理,这条腿会坏死!甚至会引发致命的败血症!他见过电视里那些报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截肢,或者死亡!胸腔里火烧火燎的剧痛和持续的咳血,也在提醒他,肺结核的菌群正在疯狂吞噬他本就残破的肺叶。没有持续的药物治疗,他同样难逃一死!
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到哪怕最简陋的治疗!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求生信号弹,在绝望的深渊里点燃。他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烂在桥洞下!母亲用命换来的那一瞬间的庇护,不是为了让他在这里腐烂!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对剧痛的恐惧。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那条如同千斤巨石般的石膏腿,靠着还能活动的左手和左腿,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一寸一寸艰难地向桥洞外蠕动。每一次拖动,右腿的伤口都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肺部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喉咙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身下留下一条混杂着脓血、污泥和摩擦伤渗出的血水的长长痕迹。
十几米的距离,如同地狱的酷刑之路。 当他终于爬出桥洞的阴影,暴露在寒风凛冽的路边时,整个人已经虚脱得如同一滩烂泥。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裸露的皮肤和溃烂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刺痛。路人惊恐、嫌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身上。他甚至听到一个女人捂着鼻子拉着孩子快步走开的低语:“快走!好臭!像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他吞噬。他低下头,用脏污的袖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燃烧着最后一点倔强火焰的眼睛。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落脚,一个能暂避风寒、处理伤口的地方。医院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但他口袋里那点钱连挂号费都不够!他绝望地环顾四周,视线最终落在远处一片杂乱拥挤、如同城市疮疤般的低矮建筑群上——城中村。
泥塘巷已经被拆成了废墟,但滨海市有无数个泥塘巷。那里有最廉价的出租屋,有或许能买到廉价药品的私人诊所,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他别无选择。
他再次开始艰难的爬行。目标:离他最近的那个城中村入口。冰冷的柏油马路摩擦着他的手肘、膝盖和溃烂的伤口边缘,每一次向前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和晕眩。寒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抽打在他滚烫的脸上。过往车辆卷起的冷风更是让他如同置身冰窟。好几次,剧烈的呛咳和肺部的痉挛让他几乎昏厥。他看到路人或远远绕行,或冷漠地瞥一眼,或拿出手机对着他拍。没有一个人停下询问,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世界冰冷得如同一块巨大的寒铁。
短短几百米的路程,他爬了近一个小时。 当他终于抵达城中村入口那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巷口时,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意识模糊,浑身滚烫,右腿的剧痛几乎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冰冷感。肺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烧红的炭块。他瘫软在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沟旁,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推着三轮车收废品的中年男人,看到陈默这副模样,吓得差点把车扔掉。 “喂!你…你没事吧?”男人声音带着惊恐。 “叔…叔…帮…帮帮我…”陈默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布满污泥和血污的手无力地指向自己那条散发着恐怖臭气的石膏腿,“腿…烂了…感染…疼…求求你…”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年轻人,尤其是那条流着脓血的石膏腿,中年男人脸上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慌忙摆手后退:“我…我没钱!我也帮不了你!你…你找别人吧!”说完,像避瘟神一样,推着三轮车飞快地拐进了另一条巷子,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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