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西的刘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刘老爷年过五十才得了独子,取名宝瑞,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瑞长到十六七岁,生得唇红齿白,却养出了一身骄横暴戾的性子,尤其痴迷打猎,性子一起,便不管不顾。
这年深秋,刘府后园那片荒废多年的野林子忽然热闹起来。下人们常听见里面传出凄厉的狐鸣,搅得人心惶惶。管家老赵壮着胆子进去查看,回来时脸都白了,说林子里枯藤老树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狐狸窝,一只通体火红、唯独眉心一撮雪白毛的老狐,带着几只半大的小狐狸,眼睛都幽幽发亮,透着邪性。
宝瑞听了,非但不惧,反而来了精神,拍着大腿笑道:“好!正愁没新鲜玩意儿练手!那身红皮子,正好给娘做个暖手的筒子!” 当即命人取来他那张镶金嵌玉的硬弓,搭上特制的三棱透甲箭,又叫了几个健壮家丁,提了棍棒网兜,浩浩荡荡杀向后园。
老狐极是机警,老远就嗅到危险,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嘶鸣,带着小狐闪电般向林子深处逃窜。宝瑞哪肯放过,怪叫一声,纵马便追!马蹄踏碎枯枝败叶,惊得林中鸟雀乱飞。
眼看那团火红就要消失在密林荆棘后,宝瑞在马上张弓如满月,屏息凝神,对着跑在最后、动作略显笨拙的一只半大狐狸,“嗖”地一箭射出!
“嗷呜——!”
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小狐的后腿!它惨叫着滚倒在地,殷红的血迅速染红了身下枯黄的落叶。老狐猛地刹住脚步,回头望来,那双狭长的狐眼里,竟清清楚楚地映出刻骨的怨毒与悲愤!它死死盯着得意洋洋的宝瑞,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终究不敢停留,悲鸣一声,带着其他惊惶的小狐,消失在密林深处。
宝瑞在马上哈哈大笑,命家丁:“去!把那小畜生给我拎过来!剥皮时小心些,别糟蹋了好皮子!”
家丁应声上前。那受伤的小狐蜷缩在血泊中,浑身颤抖,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痛苦,望着步步逼近的人,发出微弱的呜咽。就在家丁的手即将抓住它后颈皮毛的刹那,垂死的小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抬头,一口死死咬住了宝瑞腰间悬着的一块羊脂白玉佩!那玉佩温润光洁,雕着祥云瑞兽,是刘老爷特意请高僧开过光的护身之物。
“畜生找死!” 宝瑞猝不及防,又惊又怒,一脚狠狠踹在小狐柔软的腹部!小狐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哀鸣,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但牙齿却依旧死死嵌在玉佩上,竟将那坚韧的丝绦都生生咬断了!玉佩带着半截丝绦,留在了它口中。
家丁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死狐的嘴,取下那块沾了血污的玉佩,战战兢兢捧给宝瑞。宝瑞嫌恶地看了一眼,接过玉佩,随手在旁边的树干上蹭了蹭血迹,冷笑道:“晦气东西!回头找个匠人重新打磨!” 至于那断了气的火红小狐,他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只吩咐:“皮子剥仔细点!” 便打马扬长而去。
当夜,宝瑞做了个怪梦。梦里一片血红,一只眉心带白的老狐,用那双怨毒到极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如同砂纸磨铁:“伤我儿命…夺我儿玉…此恨…三生…必偿!” 那“三生”二字,带着回音,冰冷地砸进他骨头缝里。
宝瑞猛地惊醒,浑身冷汗,心口狂跳。他下意识去摸枕边的玉佩——玉佩好端端在。他松了口气,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可自那以后,他总觉得背后有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性情愈发乖戾暴躁。
一年后的上元灯节,永州城火树银花,人潮如织。宝瑞带着家丁在街上横冲直撞,看中一个卖花灯老汉摊子上精巧的走马灯,抓起就走。老汉急得直跺脚:“少爷!少爷!还没给钱呐!”
宝瑞回头啐了一口:“老东西!爷看上你的灯是给你脸!” 扬手就将那灯砸向老汉!灯油泼出,瞬间点燃了老汉的棉袄!
“啊——!” 老汉瞬间成了火人,凄厉惨叫着滚倒在地。人群大乱,惊呼哭喊。宝瑞也吓了一跳,随即被家丁护着,趁乱挤出人群,逃之夭夭。混乱中,他腰间那块羊脂白玉佩的系绳不知被谁扯断,玉佩跌落在地,被无数惊恐逃窜的脚踩踏,转眼便消失在泥泞里,遍寻不着。
宝瑞心虚了几日,见官府没追究(那老汉孤寡一人,烧成重伤,没几天就咽了气),便又故态复萌。只是那夜之后,他总觉心口发闷,像压了块石头。
又过了两年。暮春时节,宝瑞带着新得的猎犬,去城郊皇家猎苑外围的山林打野兔。那猎犬是番邦进贡的异种,极其凶猛。追一只野兔时,宝瑞只顾策马狂奔,冷不防马失前蹄,将他狠狠摔下!猎犬追红了眼,竟不辨主人,闻到血腥气,猛地扑向倒地的宝瑞,对着他咽喉狠狠咬下!
“呃啊——!” 宝瑞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剧痛便淹没了意识。他最后看到的,是猎犬那双因杀戮而兴奋得发红的眼睛,还有自己颈间喷涌而出的、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身下青翠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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