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娘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轻盈和滞涩感,如同一道惨白的影子,无声无息地飘过门槛,进入了回春堂。她所过之处,那盆原本就微弱的炭火像是遇到了克星,火苗猛地一缩,颜色变得更加幽暗深蓝,屋内的温度骤降,仿佛瞬间进入了寒冬腊月的冰窖。
傅青竹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心口愈加剧烈的绞痛,将油灯放在诊室中央的方桌上,引着巧娘在桌旁一张圆凳上坐下——虽然他知道这凳子对她而言可能毫无意义。他自己则走到桌案后,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摸索着打开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紫檀木针盒。
盒盖开启,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数十根金针。长短不一,细如牛毫,在幽蓝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内敛而温润的金属光泽。这套祖传的金针,曾救过无数垂危的性命,此刻,却要用来对付一个非人的存在。傅青竹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古籍中那些语焉不详、近乎传说的记载——关于如何以阳金之气,镇住阴邪之物魂魄不稳的法门。
“姑娘……巧娘,”傅青竹的声音带着竭力控制的平稳,他拿起一根最长、最粗、蕴含阳气最足的金针,针尖在灯光下凝聚成一点锐利的光,“此法……在下亦是首次尝试,或有……凶险。需于你‘灵台’、‘神道’、‘至阳’三处重穴下针,以定神魂,镇阴气。”他报出的这三个穴位,皆在人体背部督脉之上,是凝聚阳气、统摄神魂的关键所在。
巧娘端坐在圆凳上,背对着傅青竹,姿态僵硬而笔直。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湿漉漉的长发垂在素白的衣袍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
傅青竹走到她身后。离得近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之气愈发浓烈,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忽略掉那非人的冰冷触感(她的衣袍摸上去如同浸透了寒潭之水),右手稳稳地捏住了那根长针。指尖灌注了他此刻能调集的所有精神与力量,对准巧娘后颈下第七颈椎棘突下凹陷的“大椎”穴(督脉要穴,别名亦有“灵台”之说),凝神静气,手腕一沉!
金针无声无息地刺入。
没有预想中刺入皮肉的滞涩感,那感觉……更像是刺入了一块冰冷的、半凝固的油脂。针尖进入的瞬间,傅青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寒、带着强烈抗拒和混乱气息的“东西”,顺着金针猛地反冲上来,冰冷刺骨,直透骨髓!他闷哼一声,持针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脱手。
与此同时,巧娘的身体也猛地一颤!并非痛苦的痉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某种核心的剧烈震动。她口中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裂帛般的抽气声,那声音尖锐得不像人声。她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骤然紊乱,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剧烈地波动、翻腾起来。诊室内那幽蓝色的灯火疯狂摇曳,光影剧烈晃动,墙壁上扭曲的影子张牙舞爪。
傅青竹咬紧牙关,死死握住金针,额角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针下的“存在”正在疯狂地挣扎、排斥着这阳金之气的侵入。那股阴寒的反噬力量越来越强,几乎要将他的手指冻僵,连带着他心口那原本就存在的绞痛,也因为这股外来的阴寒刺激而骤然加剧,痛得他眼前发黑。
“稳住!”傅青竹在心底对自己狂吼,左手猛地探出,又捻起两根稍短的金针。他不再犹豫,强忍着针尖传来的刺骨寒意和反噬之力,以极快的手法,对准“神道”(第五胸椎棘突下)和“至阳”(第七胸椎棘突下)两穴,闪电般刺入!
“噗!”
三针齐下,仿佛三颗灼热的火星同时投入了冰冷的油锅!
巧娘的身体剧烈地向上挺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灰白色烟气的寒气,猛地从她头顶和双肩逸散出来!诊室内温度骤降,桌面上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那盆幽蓝的炭火,“嗤”地一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
傅青竹被这股骤然爆发的阴寒之气冲击得踉跄后退数步,撞在身后的药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他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心口的绞痛如同万箭穿心,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
幽蓝的灯火彻底熄灭,诊室内陷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窗外雨打屋檐的沙沙声,单调地填充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傅青竹背靠着冰冷的药柜,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心口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瞪大眼睛,努力适应着黑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失败了?激怒了这非人的存在?她会如何?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脖颈。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地、粘稠地流逝。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傅青竹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崩溃时,黑暗中,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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