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石头村,穷得连耗子都流着清汤寡水的泪。村东头的李二牛,更是穷得叮当响,光棍一条,守着两间歪斜的茅草屋和三亩薄田过活。他那破屋,墙皮剥落得露出狰狞的土坯,茅草顶常年漏雨,屋里一股子霉烂与土腥混合的怪味,墙角堆着些半湿的柴火,连个灶膛都塌了半边。人更是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活像根被风干了的老山参。
村里人见了他,大多绕着走。倒不是嫌他穷酸晦气,而是怕他屋后那片黑压压的老林子,尤其怕林子深处那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槐树生得奇诡,树身虬结如巨蟒盘绕,树冠却遮天蔽日,投下的影子浓得化不开,大白天走近了都觉得脊梁沟子发凉。老辈人讲,那树下,住着“仙家”。
石头村遭过邪祟。三年前,村西头的赵屠户,膀大腰圆、煞气冲天的汉子,半夜收摊回家,走到老槐树附近,据说看见个戴瓜皮帽的小老头蹲在路中央嘬旱烟。赵屠户酒气上头,骂了句“哪来的老棺材瓤子挡道”,还作势要踢。结果第二天,人就疯了,口吐白沫,直嚷着“黄毛爷爷饶命”,没几天就蹬了腿。去年秋收,张寡妇家的半大傻小子铁蛋,在林边放羊,傍晚羊群惊叫着跑回村,铁蛋却不见了。三天后,才在离老槐树不远的一处荆棘丛里找到,人痴傻了,裤裆里满是秽物,嘴里只会念叨“黄袍子…黄袍子…”。自此,老槐树方圆半里,成了村里的禁地,连狗都不敢往那边溜达。
李二牛不怕。他孤家寡人,烂命一条,有时砍柴割草,实在绕不过那附近,也硬着头皮走。他总觉得,那林子深处,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不是凶,也不是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好几次,他砍柴累了,坐在离老槐树远远的石头上歇脚,恍惚间似乎瞥见一抹极快掠过的黄影,或是听见几声类似老人咳嗽又像幼兽呜咽的怪声从密林深处传来。他甩甩头,只当是山风灌了耳朵眼儿。
这夜,又下起了冷雨。雨点起初稀疏,敲打着茅草屋顶,噗噗作响,后来渐渐连成了线,顺着塌了半边的灶台往下淌,在屋里积起浑浊的小水洼。李二牛蜷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下只铺了层薄薄的烂麦草,冻得牙齿咯咯打架。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灶膛是冷的,米缸早就见了底。他听着屋外凄风苦雨,望着破窗棂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子穷途末路的悲凉涌上心头。活着,真他娘的没劲!
就在他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际,一阵极其突兀、又极其清晰的叩门声,穿透了风雨的呜咽,清晰地响了起来。
笃、笃、笃。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刻板的、不容忽视的节奏感。
李二牛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这鬼天气,这深更半夜,谁会来敲他这破屋的门?难道是催债的?可他李二牛穷得叮当响,哪还有人肯借他半个铜子儿?
“谁…谁啊?”他壮着胆子,声音嘶哑干涩,在风雨声中微弱得可怜。
门外没有应答。只有那叩门声,依旧固执地响着:笃、笃、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后脑勺。李二牛摸黑下了炕,赤着脚踩在冰冷湿黏的泥地上,摸到门边。破木门板薄得像纸,根本挡不住外面的寒气,也挡不住那敲门声带来的诡异压迫感。他颤抖着手,拔掉那根形同虚设的破门栓,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和草木腐败气息的夜风,裹挟着雨丝,猛地灌了进来。李二牛打了个寒噤,眯起被风刺得生疼的眼睛,朝外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人”。
或者,勉强算是个“人形”。
它披着一件破旧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蓑衣,戴着一顶边缘破烂、塌陷变形的宽大斗笠,将大半张脸都遮在深深的阴影里。身形佝偻着,显得异常矮小,顶多到李二牛胸口。露在蓑衣下摆和破草鞋外的裤脚,是脏污的土黄色。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野兽臊腥、陈年土洞霉味和某种奇异草药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熏得李二牛一阵反胃。
最诡异的是,它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活人的热气。雨水顺着它破烂的蓑衣和斗笠边缘不断滴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透过门缝微弱的光线,李二牛只能看到它斗笠阴影下,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闪烁着幽绿光泽的光点,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自己脸上。
李二牛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头皮一阵发麻!他想尖叫,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想关门,手脚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死死抠住冰冷的门板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吱呀——”
就在这时,那“人”动了。它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根本不是人手!枯瘦、细长,覆盖着一层稀疏、湿漉漉的黄褐色短毛,指端是乌黑尖利的钩爪!它用那只爪子,极其僵硬地、笨拙地,开始解身上那件破烂蓑衣的草绳扣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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