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带着几分急不可耐,猛地抓住了那大红盖头的边缘。
入手是冰凉滑腻的锦缎触感。他用力向上一掀——
红绸翩然滑落。
烛光下,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出来。
柳青阳脸上那醉醺醺的、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僵死!
如同被一桶混着冰渣的冷水兜头浇下,所有的酒意、所有的狂喜、所有的迷醉,在刹那间被冻结、粉碎!
眼前这张脸……这张涂抹着精致妆容、凤冠霞帔衬托下的脸……
眉眼依稀,却再无往日的温婉,只剩下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近乎妖异的艳丽。那微微上挑的眼角,涂着鲜红的胭脂,眼神冰冷,锐利如刀,正死死地、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盯着他!
这张脸,他化成灰也认得!
林!月!娇!
轰隆!
柳青阳只觉得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瞬间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头顶瞬间蔓延至脚底,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你……你……”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而嘶哑的气音,如同濒死的困兽。他死死瞪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脸,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几乎将他撕裂,“林……月娇?!怎么会……是你?!”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宰相千金?赵廷玉的女儿?这怎么可能?!林家不是……不是已经……他猛地想起林家那场蹊跷的大火,那场将林家基业烧成白地、传闻中无人生还的惨剧!难道……难道……
无数混乱而恐怖的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撑破!赵廷玉那深潭般冰冷的眼神……那场蹊跷的大火……眼前这张怨毒的脸……这一切,难道都是……
“很意外吗?柳状元?我的……好夫君?”林月娇缓缓站起身,头上的凤冠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而冰冷的碰撞声。她的声音不再是从前记忆中那温婉轻柔的调子,而是变得异常尖利、冰冷,带着淬毒的锋芒,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柳青阳的耳膜和心脏。
她脸上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和刻骨的恨意。那精心描绘的红唇微微勾起,形成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意外?”林月娇又向前逼近一步,身上繁复华美的嫁衣在烛光下流淌着血一般的光泽,映着她眼中那两点跳动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意外我这个被你弃如敝履的‘小门小户’之女,竟能穿上这身凤冠霞帔,成了宰相府的‘千金’?意外我这个本该葬身火海的‘死人’,竟能坐在你的洞房里,等着你这位新科状元、乘龙快婿来掀盖头?”
她每说一句,柳青阳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仿佛正在承受着无形的鞭笞。那冰冷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柳青阳!”林月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耳膜,“你为了攀附权贵,背信弃义,退婚毁诺,将我林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我父因你退婚之辱,郁结于心,旧疾复发!紧接着,便是那场‘意外’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她的声音因极度的恨意而扭曲,“若非义父……若非义父赵相恰好路过,救下奄奄一息的我……柳青阳!我林月娇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一缕冤魂!”
义父!赵相!
这两个词如同最后的惊雷,狠狠劈在柳青阳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赵廷玉!那深潭般冰冷的眼睛!那场蹊跷的大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精心布置、引他入狱的死局!他以为攀上了登天的云梯,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入精心为他准备的坟墓!
“不……不可能……”柳青阳失魂落魄地喃喃,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下,瘫软在地。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抬头看着眼前如同复仇女神般散发着森然寒意的林月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冻彻骨髓。
“不可能?”林月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流淌出来。她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冰冷的笑声,缓缓走到那张铺着龙凤呈祥锦被的紫檀木桌旁。
桌上,早已备好了合卺酒。两只通体鲜红、用整块血玉雕琢而成的精巧酒杯,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旁边是一把同样殷红如血的玉酒壶。
林月娇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动作优雅得近乎残忍,轻轻提起那只红玉酒壶。壶身微倾,一线深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无声地注入其中一只血玉杯中。
那液体粘稠,色泽暗沉,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带甜腥的古怪气息,在暖融的烛光下,竟蒸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黑色烟气,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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