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她像一尊被遗弃在黑暗里的石像,所有的生气都被抽干了。她能感觉到陆远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带着担忧的温度。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开灯,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和窗外遥远模糊的车流声。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了几秒。接着,她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向她靠近。然后,一片干燥而温热的黑暗,带着熟悉的气息,轻柔地覆盖住了她的眼睛——是他的手掌。
林知知的身体本能地僵了一下。
“别动,”陆远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低沉而稳定,像锚一样试图定住她这艘在绝望风暴中失控飘摇的小船,“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手稳稳地蒙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她的手臂,引导她站起来。林知知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由他牵引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狭小的出租屋,走进深夜的电梯,再坐进他那辆旧车的副驾驶。引擎发动的声音沉闷地响起。陆远的手一直没离开她的眼睛,隔绝了窗外飞速倒退的、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黑暗中,只有他掌心传来的恒定温热,和汽车行驶时微微的颠簸感。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陆远的手终于移开。骤然失去遮挡,光线有些刺眼。林知知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
眼前,是一栋尚未完工的高层建筑,沉默地矗立在清冷的月光下。巨大的脚手架像巨兽的骨骼,包裹着它赤裸的混凝土躯体。四周空旷,风声在裸露的结构间穿梭,发出呜呜的低咽。
“小心脚下。”陆远的声音很轻,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绕过堆放的建材和裸露的钢筋,走进一个敞开的、黑洞洞的单元入口。没有门,只有门洞。里面是纯粹的、未经任何修饰的毛坯空间。巨大的承重柱像沉默的巨人,支撑着空旷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泥粉尘和生石灰的味道,冰冷,粗粝。
陆远牵着她,一直走到这个巨大空间的中央。月光,清亮得惊人,毫无遮拦地从没有安装窗框的巨大洞口泼洒进来,像流动的水银,均匀地铺满了整个地面。脚下是粗糙冰冷的水泥地,反射着月华,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朦胧的灰白色。巨大的承重柱在月光里投下长长的、沉默的阴影。空旷,纯粹,原始。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笼罩着这里。
林知知茫然地站在月光中央,像一个误入巨人国度的孩子。她环顾四周,巨大的空间感裹挟着一种陌生的空旷扑面而来,带着水泥和尘埃的气息。两百平?或者更大?她失去了判断。这里太大了,大得让她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眩晕。她下意识地寻找边界,目光却被那些沉默的承重柱切割开。这里没有她精心规划的功能分区,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壁炉和落地窗,只有赤裸的结构和倾泻的月光。一种冰冷的陌生感,混杂着尘埃的味道,钻入她的鼻腔。
“这是……”她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被这巨大的空旷吸走了力量。
陆远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她面前,背对着月光,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更深的阴影。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卷成筒状的东西。纸张很旧,边缘已经磨损起毛,带着岁月的黄色。
他缓缓地将那卷纸展开。
清冷的月光,像舞台的追光灯,精准地落在那张泛黄的图纸上。
林知知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线条。分区。尺寸标注。飘窗的弧度。客厅开阔的尺度。主卫预留的浴缸位置……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转角,都无比熟悉!那正是她手机壁纸上,被她摩挲过无数次、在脑海中构建过千百遍的——那张两百平米的梦想户型图!
纸张在陆远手中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月光流淌在泛黄的纸面上,那些曾经只存在于她幻想中的线条,此刻清晰地、带着历史痕迹地展现在她眼前。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她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图纸,又怕惊扰了什么。
“房东是我。”陆远的声音在空旷的毛坯房里响起,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却又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林知知心中滔天的巨浪。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平静得不可思议,“这栋楼,是我参与设计的。”
他的目光从图纸上抬起,穿透清冷的月光,深深地望进林知知震惊而混乱的眼底。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像翻涌的暗流,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郑重的温柔。
“这里,”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知知的心上,“永远缺个女主人。”
空气凝固了。月光无声流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巨大的承重柱沉默地矗立,像古老的见证者。林知知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擂鼓一般,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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