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难河的冰面第二次裂开时,铁木真听见了命运的冷笑。
那是1177年的暮春,他带着合撒儿在河边修补渔网,突然看见泰赤乌部的赤老温骑着马,领着二十多个士兵冲过浅滩。母亲诃额仑的尖叫从毡帐里传来,惊飞了芦苇丛中正在孵蛋的水鸟。
"跑!"铁木真抄起身边的弓箭,却被赤老温的套马杆精准套住脖子。少年被拖得踉跄着跪倒,膝盖磕在碎石上,血珠渗进粗布裤腿。合撒儿举着木剑冲过来,却被士兵一脚踹倒在泥水里。
"塔里忽台要活的。"赤老温用弯刀挑起铁木真的下巴,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听说你成了乞颜部的小首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草原的主人。"
铁木真被押解着穿过泰赤乌部的营地时,脖子上的木枷随着步伐发出吱呀声。这是他第二次被戴上枷锁——上一次是射杀别克帖儿后,母亲为了让他记住"冲动的代价",曾用桦木给他做了个迷你枷锁。此刻真正的刑具足有二十斤重,粗糙的木屑扎进皮肤,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锁骨的剧痛。
"看啊,这就是也速该的种!"赤老温在马背上吆喝,"当年他爹在时,总说乞颜部要出成吉思汗,现在看看,不过是个戴枷的囚徒!"
围观的牧民们发出哄笑,有人朝他扔羊骨,有人吐口水。铁木真咬着牙,目光扫过人群,突然看见锁儿罕失剌站在远处的毡帐前,手里攥着铁锤,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旁边的合答安正要冲过来,却被父亲一把拉住。
"别过来。"铁木真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合答安的红头巾在风中颤抖,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锁儿罕失剌垂下眼帘,转身走进铁匠铺,铁锤砸在铁砧上的声音格外沉重,像是敲在每个人心上。
塔里忽台的斡耳朵金帐外,聚集着各部首领。铁木真被推搡着跪下,木枷磕在石板上,迸出细碎的木屑。他抬头,看见塔里忽台坐在雕花皮椅上,手里转动着也速该的银酒壶——那是父亲遗物中最珍贵的东西,去年被别克帖儿偷走,如今却成了仇人的玩物。
"铁木真,孛儿只斤氏的遗孤。"塔里忽台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你父亲当年夺走我的新娘,现在我要让他的儿子在全蒙古人面前求饶。"
"我不会求你。"铁木真抬起头,血从木枷磨破的伤口渗出来,顺着下巴滴在羊毛地毯上,绽开暗红色的花。
塔里忽台挑眉,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刃贴上铁木真的脸颊:"哦?那我就先割下你的耳朵,再剁掉你的手指,让你看着自己慢慢流血而死——就像你父亲当年那样。"
帐外突然响起骚动。铁木真听见合答安的呼喊,接着是锁儿罕失剌的声音:"首领,且慢!这孩子还有用。"
铁匠分开人群,手里捧着一套新打制的马具:"您不是说要打造全草原最锋利的马镫吗?这孩子的力气不小,能帮我拉风箱。等我教会他打铁,再杀也不迟。"
塔里忽台眯起眼睛,盯着锁儿罕失剌手中的银饰马镫,那是用三十两黄金换的订单:"你要为他担保?"
"是。"锁儿罕失剌单膝跪地,"若他逃走,我愿意用全家性命抵偿。"
弯刀从铁木真脸上移开。塔里忽台挥了挥手:"那就让他做你的奴隶。记住,三天后祭天仪式,我要他戴着枷锁站在祭坛前,让所有部落知道,背叛泰赤乌部的下场。"
锁儿罕失剌的铁匠铺在营地边缘,四周堆满了煤炭和铁矿石。铁木真被铁链拴在风箱旁,木枷的重量让他无法挺直腰背,只能弓着身子拉动把手。合答安每天给他送来羊奶和麦饼,趁人不注意时,用匕首削去枷板上的木刺。
"再忍忍。"她低声说,指尖掠过他锁骨处的伤口,"父亲说,祭天仪式那天会有暴雨。"
铁木真抬头,看见少女眼中倒映着炉火的光,像两颗跳动的火星。他想起母亲被拖走时的眼神,想起札木合分别时塞给他的狼牙项链,突然握紧风箱把手,铁砧上的火星溅在木枷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第三天清晨,草原上空乌云密布。铁木真被拖到祭天广场时,脖子已经被木枷磨出了血痂。祭坛上摆着整羊和马奶酒,塔里忽台穿着绣金长袍,手里拿着象征神权的苏鲁锭长矛。
"长生天在上,今日我泰赤乌部将叛徒之子献祭——"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暴雨倾盆而下。
人群惊呼着四散躲避。铁木真被士兵按在祭坛前,雨水混着血水顺着木枷缝隙流进衣领,刺骨的寒意让他浑身发抖。他听见塔里忽台咒骂着躲进帐内,听见赤老温喊着"看好囚徒",然后是锁链落地的声响——士兵们为了避雨,将他拴在祭坛石柱上,自己躲进了帐篷。
雷声轰鸣。铁木真感觉木枷在雨水的浸泡下渐渐松动,他想起合答安说过的"隐忍者方能存活",想起锁儿罕失剌打铁时反复捶打的铁块——越坚硬的东西,越需要在烈火与冷水中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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