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墨衡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牵动了右臂的伤口,剧痛瞬间刺穿了迷梦的帷幕,将他拉回现实。
冰冷,僵硬,还有无处不在的疼痛。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简陋的帐顶,跳动的油灯火苗,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味。他尝试移动左手,还好,能动。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小学徒陈平,脸上还带着泪痕和烟灰。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涌回。豁口…“雷吼”的殉爆…王启年…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药味的冷冽空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胸腔里翻腾的剧痛。王启年…用命换来的喘息…绝不能辜负!
他试着想坐起来,右臂传来的剧痛和虚脱感让他瞬间放弃。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
“…不行!绝对不行!墨大人伤得太重!高烧未退,创口红肿,随时可能溃烂!你现在让他去碰那些要命的东西?你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这是军医老秦沙哑而激动的声音。
“秦老!您听我说!” 另一个声音急切而焦虑,是负责火器营的百户张擎,“不是我要催命!是‘雷吼’留下的那几尊小炮!就剩下三尊还能用了!昨夜轰散敌阵,炮管就烫得吓人,今天早上试射,有一尊直接就裂了缝!剩下的两尊,炮膛内壁全是麻坑,跟蜂窝似的!打出去的铁弹丸都发飘!没有墨大人指点,我们…我们连怎么修都不知道啊!狄人虽然被墨大人惊天一炮打懵了,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我们拿什么守?!”
炮管…麻坑…墨衡的心猛地一沉。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劣质火药燃烧不完全,残渣侵蚀炮膛,加上过度使用导致金属疲劳…“雷吼”的悲剧,正在那些小炮身上重演!没有可用的火炮,面对狄人重整旗鼓后的攻势,雁回关的城墙就是纸糊的!
“那也不行!他这胳膊…还有这身子骨…” 老秦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愤怒。
“秦老…” 墨衡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声音。
帐外的争执戛然而止。帐帘猛地被掀开,老秦和张擎同时冲了进来。
“墨大人!您醒了!” 张擎脸上瞬间涌上狂喜,随即又被焦虑取代。
老秦则快步上前,伸手探向墨衡的额头,眉头紧锁:“烧还没退!别说话,省点力气!” 他熟练地解开墨衡右臂的绷带,查看伤口。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渗出的液体带着浑浊的黄色。
墨衡没理会老秦的动作,目光死死盯住张猛:“炮…情况…有多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来。
张擎看了一眼老秦铁青的脸色,硬着头皮道:“三尊小炮,一尊炮管开裂,废了。剩下两尊,内壁坑洼严重,勉强能打,但射程和准头…十不存一!而且…而且火药也不多了!剩下的那些,颜色发黑,颗粒粗得像沙子,点着了烟大火小,爆劲儿差远了!”
火药!又是劣质火药!墨衡的心沉到了谷底。雁回关的军需,就像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劣质的火药不仅摧毁火炮,更是在谋杀守城的将士!
“库存…硝石…还有多少?” 墨衡喘息着问。
“硝石?” 张擎一愣,随即道,“库房里倒是还有一些,但都是些灰扑扑的杂石,跟土块似的,提纯过的精硝…早就用光了!剩下的那点,也配不出几份好药来!”
灰扑扑的杂石…劣质硫磺…墨衡的思绪在剧痛和高烧中艰难地运转。王启年佝偻着身子在炉火前挥锤的身影,那本被汗水浸透、字迹模糊的《淬火笔记》…“百炼钢…化绕指柔…火候…杂质…差之毫厘…” 笔记里那些反复强调的“火候”与“杂质”,不仅仅是指锻铁!世间万物,道理相通!锻铁要去除杂质才能坚韧,火药…火药要纯粹才能爆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硝石!那些灰扑扑的杂石,是含杂质的粗硝!如果能像王启年淬炼钢铁一样,去除其中的杂质,提纯出精硝…再配合能找到的相对纯净的硫磺…是否就能得到威力更强、燃烧更充分、对炮膛损害更小的火药?!
这个念头一起,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意志和创造的渴望!右臂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他挣扎着,用左手艰难地探向自己怀中——那本被他贴身珍藏、浸染了汗水和硝烟气味的《淬火笔记》还在!
“张擎…” 墨衡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去…取粗硝…和硫磺…样品…还有…干净的雪水…大陶盆…小陶罐…木炭粉…快!”
“墨大人!您这是要…” 张擎和老秦都惊呆了。
“提纯…硝石!” 墨衡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生命的最后火焰,“王老…的法子…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死死盯住张猛,不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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