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习武的耳力让他及时侧身,燃烧的横梁擦着后背砸下,火星溅在襁褓上。
“接着!”他将哭哑的婴孩抛给身后猎户,转身又扑向角落的摇篮。
浓烟中传来幼猫般的呜咽,却是个天生残疾的弃婴,左腿细得像芦苇杆。
......
段府西厢,段骋盯着窗缝外晃动的树影。
母亲端来的鸡丝粥还冒着热气,碧玉碗沿凝着水珠。他忽然伸手攥住妇人衣袖:“娘,我想吃您做的槐花糕。”
段三夫人手一抖,瓷勺撞在碗沿叮当作响。
自打儿子被关,这是头回主动要吃的。她慌忙抹泪:“娘这就去小厨房盯着人做。”
脚步声渐远,段骋赤脚踩上冰凉的地砖。
被钉死的木窗经不住连续踹击,豁口处探出半张苍白的脸——守夜小厮蜷在廊下打盹,冻裂的脚后跟渗着血珠。
前院突然炸开惊呼。段骋翻过墙头时,看见东北角腾起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纷乱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嘶喊:“玄月堂的棉仓烧起来了!”
寒风中传来婴儿啼哭。段骋脚下一滑,掌心在覆冰的青石板上擦出血痕。
他忽然想起去年乞巧节,南段祠堂前那些饿得啃树皮的流民——当时段光说,这些贱民冻死正好省粮食。
“救火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段骋看见挑水的人潮涌向火场,破袄汉子肩头坐着个穿开裆裤的娃娃,稚嫩的小手还在给父亲擦汗。
育婴堂门前,段明熙正带人架起木梯。突然“轰隆”巨响,二楼雕花窗整个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贰瑾抱着三个襁褓破窗而出,后背重重撞在雪堆里。
“还有......三个...…”贰瑾咳着血沫指向二楼。段明熙夺过伙计手里的湿棉被就往身上披,却被个瘸腿汉子拦住:“我去!我婆娘去年难产走了...…”
火舌舔上房梁时,最后三个婴儿被传出水窗。
人群爆发出欢呼,却见那瘸腿汉子困在火海里大笑:“告诉娃儿们,他们爹叫王铁柱!”
段骋就是在这时冲进火场的。
热浪灼得他睁不开眼,却清楚听见梁柱断裂的声响。
原来被活活烧死这么疼,他迷迷糊糊地想,比从马上摔下来那夜还疼!
就在这时,段骋被个扛水桶救火的妇人撞得踉跄,腹中刚灌下的稀粥翻江倒海。
他跪在雪地里干呕,粗布衣裳的老妇边跑边回头喊:“对不住啊小哥!段老板的棉仓着火啦!”
北风卷来焦糊味,段骋抹了把嘴角。
那妇人早已混入救火的人群,她腰间别着的破碗在火光中晃荡——正是前日段明熙命人在城门口施粥的官窑碗。
“咳咳…”少年扶着墙根起身,望见远处冲天火光里攒动的人头。
有个跛脚老汉拖着雪橇往火场跑,雪橇上堆着自家门板拆下的木板;抱着婴孩的妇人将孩子塞给邻人,抄起铜盆就往井边奔。
“段明熙...是段铭浩的儿子啊…”段骋喃喃自语,可喉咙像塞了团棉花。父亲说段铭浩害死大伯时,他分明看见祖父别开了脸。
火场方向突然爆出欢呼。
段骋抬眼望去,只见百姓们正用门板拍打棉垛,硬生生在火海里辟出条生路。不知谁喊了句“玄月堂的伙计在慈济院救人”,人群又潮水般往西涌。
“让让!让让!”三个猎户打扮的汉子抬着门板冲过来,门板上躺着个满脸血污的孩童。段骋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腰硌在井台石栏上,疼得直抽气。
“梁先生在看什么?”
姜蒙啃着酱肘子从酒楼出来时,正撞见梁易倚着拴马桩。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城南腾起的黑烟让姜蒙手一抖,油纸包里的卤鸭脖撒了一地。
“走水了!段老板的棉仓!”街角卖炊饼的老头扯着嗓子喊。
姜蒙喉头一紧,转身揪住梁易的衣襟:“你早知道?”
梁易慢条斯理掰开他的手指:“姜镖师,你我都是替贵人办事的狗。”
他掸了掸襟前褶皱,“不同的是,我这只狗...不咬主子。”
“放屁!”姜蒙一拳砸在拴马桩上,指节渗出血珠,“世子要的是冀州棉市,不是三十八个孩子的命!”
他夺过梁易腰间的令牌就往火场冲,身后传来梁易阴恻恻的笑声:“现在去,正好给段明熙收尸。”
慈济院东厢轰然倒塌时,段明熙正将最后个襁褓递给贰瑾。
热浪掀飞他束发的玉冠,火星子落在肩头也浑然不觉。忽然有人撞开他,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女婴冲进火场。
“姜蒙?!”段明熙认出来人背影。这镖师前日还帮着南段的人闹事,此刻却不要命似的在梁柱间穿梭。
“还差一个!”负责清点的刘嬷嬷急得直跺脚,“西屋炕头还有个发高热的小子!”
段明熙抄起浸透雪水的棉被就要往里冲,却见两道身影先他一步闯进火海。
前头那个身形踉跄却步伐坚定,后头跟着的少年...竟是本该在祠堂罚跪的段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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