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巷尾的杏黄旗
初夏的风卷着槐花香气,钻进老城区深处的青石板巷。岐仁堂的杏黄旗在灰墙黛瓦间晃悠,旗角绣着的"岐"字被岁月磨得有些发白,却总在晨昏时分引得穿堂风呜呜作响,像极了老辈人捻着胡须讲古的声调。这天未到辰时,诊堂的竹帘就被掀起三次,头一位是拎着搪瓷杯的李婶,杯底沉着半杯隔夜茶;第二位是穿校服的姑娘,刘海儿遮着额角的红疙瘩;第三位最蹊跷,是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左手却攥着个粗陶尿壶——这光景,倒像是《伤寒论》里"小便不利"的条文活脱脱走下了纸页。
一、李婶的"半边天"疼
李婶往竹椅上一坐,还没开口就先叹了半天气:"岐大夫,您给瞧瞧,这右半边身子跟灌了铅似的,胸口这儿堵得慌,夜里睡觉额角直冒汗,喝多少水都不解渴,可又不想吐......"她说着撩起蓝布褂子,手指戳着右胁下:"就这儿,跟揣了个热炭团儿似的,按上去还硬邦邦的。"
岐大夫搭脉时,李婶忽然压低声音:"不瞒您说,前儿跳广场舞跟张姐拌了句嘴,回家就着了凉,贪凉喝了瓶冰汽水,当晚就不对劲了。"话音未落,岐大夫已松开手,望着窗外那株老槐树道:"《灵枢》说'胆足少阳之脉,下胸中,贯膈,络肝属胆',您这是少阳经气郁滞了。又兼着贪凉伤了中焦阳气,就像水渠里既有淤泥堵着,又结了层薄冰,水液走不利索,才会渴而不呕,小便也发憋。"
他转身从药柜里取出柴胡、黄芩,又拣了桂枝、干姜:"柴胡能疏解少阳郁热,就像拿竹竿拨开渠里的水草;黄芩清郁热,好比舀走发烫的积水。可光通不行,您中焦有寒,得用桂枝、干姜温化,这两味药就像春日暖阳,能化掉冰碴子,让水道重新流动。"
说到这儿,他又加了瓜蒌根和牡蛎:"《伤寒论》147条说'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用柴胡桂枝干姜汤。您瞧这瓜蒌根,《神农本草经》说它'主消渴',既能润燥又能通利三焦;牡蛎软坚散结,把您胁下那点'硬邦邦'化开。"
李婶瞅着药包上的字迹:"岐大夫,您说这手脚少阳同病,跟我这半边身子疼有关系不?"岐大夫正在包药的手顿了顿,笑道:"您问到点子上了。手少阳三焦是水液通道,足少阳胆主疏泄气机,您生了气又受了寒,好比上游水库闸门没开好,下游又结了冰,这手足少阳就像上下游的河道,一块儿堵住了。所以这方子既调胆经郁热,又温三焦阳气,好比上下游同时疏通。"
二、晓雯的"青春烦恼"
高二学生晓雯进来时,一直低着头揪着书包带。她额角和下巴上的红疙瘩此起彼伏,有的顶着白尖,有的泛着紫印,连鼻梁上都零星布着几颗。"岐爷爷,我这脸......同学都叫我'草莓姑娘'。"小姑娘声音发颤,眼圈有点红。
岐大夫先问了饮食:"是不是常吃麻辣烫、炸串?晚上几点睡?"晓雯脸更红了:"复习到十一点多,饿了就泡包辣方便面......"再看舌苔,黄腻腻的,脉象弦滑。
"《素问》说'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岐大夫指着窗外的雨檐沟,"您看这沟要是堵了,雨水就会漫出来。您三焦水道被痰热堵住了,郁热上蒸到面部皮毛,就成了这些面疱。手足少阳经都循行于头面,手少阳三焦经'出耳上角,屈下颊至(出页)',足少阳胆经'起于目锐眦,下耳后',这两条经气一郁,就像下水道反味儿,全涌到脸上了。"
晓雯睁大眼睛:"那为什么别人吃辣没事?"岐大夫取了柴胡、黄芩,又加了连翘、蒲公英:"人和人不一样,您这体质偏少阳郁热,又兼脾湿。就像柴火堆本来就干,再浇上辣油,火就着得更旺。柴胡、黄芩清少阳郁热,连翘、蒲公英是'疮家圣药',能解毒散结;我再给您加些茯苓、白术,把脾湿去掉,就像给柴火堆泼点水,不让它烧得太猛。"
说到这里,他特意加了桂枝和干姜,量却不多:"别瞧这两味药温性,在这里是'火郁发之'的道理。就像锅里水烧得太开,掀一下锅盖泄泄气,桂枝、干姜能微微振奋阳气,帮助三焦把郁热透发出来,比单纯用凉药效果更好。这其实是柴胡桂枝干姜汤的变方,《伤寒论》里治'往来寒热心烦',用到脸上就是治'郁热上冲'。"
包药时,岐大夫又叮嘱:"回去用温水洗脸,别挤痘痘。饮食要清淡,晚上十点前睡,三焦经在亥时(21-23点)当令,这时不睡,就像工厂该下班了还逼着干活,容易出乱子。"晓雯走时,岐大夫望着她的背影对徒弟说:"你看她舌边有齿痕,是脾虚湿盛,兼少阳郁热,这就是陈慎吾先生说的'脾寒胆热',用柴胡桂枝干姜汤化裁,比单纯清热更周全。"
三、王先生的"怪尿壶"
西装男王先生把尿壶往桌上一放,脸涨得通红:"岐大夫,我这小便......您瞧瞧颜色。"那尿色深黄如茶,上面还飘着层油花似的泡沫。"还有心口这儿,"他指着右肋下,"前阵子喝酒喝多了,现在一吃油腻就胀痛,晚上睡觉只有半边身子出汗,头顶直冒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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