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小伙。
“我们此行是代表德云社郭德纲老师,特意来拜访您这位坚守青黛印染的传承人。
一是希望能记录下您宝贵的技艺,为后人留下影像资料;二是听说您这里遇到了一些困难,希望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语气诚恳,目光坦荡地迎向老人警惕的目光。
“德云社?说相声的?”黄碧红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深深的不解和更浓的不信任,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唱戏的跑我这深山老林的破染坊来做什么?走走走!别在这碍眼!别耽误我教徒弟!我这缸都要死了!”她不耐烦地、带着绝望的愤怒挥舞着竹棍。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抖得像筛糠。
周九良没有在意老人激烈的态度,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秦黛声身上,带着一丝询问和了然。
秦黛声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晰:“秦黛声,医生。黄老师的身体情况很危急,我正在为她治疗,同时学习青黛印染的古法技艺。”
“医生?”周九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随即看向剧烈喘息、咳得几乎背过气去的黄碧红,语气更加诚恳,带着一种试图安抚和理解的力量:
“黄老师,德云社虽然主业是说相声逗乐子,但郭老师一直强调,相声的根在民间,在老祖宗传下来的这些活着的文化里。
我们这次启动‘非遗寻根’项目,就是想为像您这样默默坚守了一辈子、守护着老祖宗好东西的老手艺人们,实实在在做点事。
听说您这里遇到了困难,染坊维持不易,我们希望能帮上忙,无论是筹集修缮资金,还是通过我们的平台进行宣传,让更多人知道青黛印染的价值。”
“帮忙?宣传?哈哈……”黄碧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串嘶哑而悲凉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绝望
“钱?钱能买回我这满山被野草吞掉的马蓝草吗?钱能买回我这三十六道水法需要的气力、需要的心血、需要的精气神吗?
你们这些城里人……光鲜亮丽……懂什么!你们懂这缸里的魂吗?!”
她情绪激动到了极点,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猛地向前一倾,眼看着就要从竹凳上栽倒!
秦黛声立刻上前扶住她。
周九良看着老人痛苦绝望的样子,又看看染坊破败的景象、那瓮刺鼻的废料,以及秦黛声脸上沉静的坚持,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深邃。
忽然,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悠扬的韵律,仿佛在念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歌谣,又像是在倾诉:
“天也蓝,水也蓝,靛缸深处藏神仙。搅动乾坤七十二,染得人间好颜色……靛花开了神仙笑,缸魂醒了布生香……” 这是闽北一带几乎失传的、只在最老一代染匠中口耳相传的古老童谣,带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和神秘色彩,吟唱着染坊的魂魄。
黄碧红剧烈的咳嗽和呛咳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
她浑浊的眼睛倏地睁大到了极限,眼珠几乎要凸出来,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周九良!
这首早已被岁月尘封、连她自己的徒弟都未曾听全、只在她童年记忆中残存的古老歌谣,怎么会从这个陌生的、说相声的年轻人嘴里,如此清晰地、带着韵律地唱出来?!
这歌谣,唱的就是靛缸的魂啊!
周九良迎着老人震惊到失语的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冲淡了他脸上的疏离感,显得温和而真诚,带着一丝追忆:“黄老师,不瞒您说,我小时候在天津的戏园子后台长大,跟着师父师叔们走南闯北,听过不少走江湖的老艺人的故事和乡野小调。
这童谣,就是很多年前,一位唱苏州评弹、走遍了大江南北的老先生,在一个雨夜里教给我的。
他说,这唱的不是染布,唱的是靛缸里的精气神,是染匠们熬心熬血、用命守着的手艺人的魂。”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巨大的、沉默的染缸,最终落回黄碧红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沉甸甸的敬意,
“这魂,就在您这缸里,在这三十六道水法里,在您熬白了头发、熬干了心血、熬坏了身体的这份坚持里。
钱买不来魂,宣传也唤不醒死去的缸,但或许……我们能帮着守住这口活着的缸?守住这点还没熄灭的魂?让它……再亮一会儿?”
这番话说得朴实无华,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黄碧红心中最柔软也最坚硬、最绝望也最不甘的地方。
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老人封闭数十年的心门;又像一束微光,照亮了她无边黑暗中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浑浊的眼中,那固执的敌意和绝望的愤怒,终于一点点、如同冰雪消融般瓦解了。
她看着周九良年轻却沉静的脸,又看看扶着自己、目光坚定的秦黛声,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最终长长地、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悲凉,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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