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的铜炉里飘着沉水香,徐庶捧着新制的舆图跨过门槛时,檐下铜铃正被晨风吹得轻响。
他广袖带起的风掀动舆图边角,露出上面用朱笔圈着的"吴郡会稽"几个字——正是昨夜他与刘晔在值房熬到三更标画的。
"陛下,"徐庶将舆图展开在御案上,指尖重重按在江东地界,"孙策遇刺,江东群龙无首。
张昭虽暂摄政务,可周瑜在巴丘手握重兵,程普、黄盖各据要地,人心散如沙砾。
此等良机,若不举荆州之兵顺流而下,更待何时?"他喉结滚动,眼尾因激动泛起薄红,显然这建议在腹中盘桓了整夜。
刘晔跟着上前一步,玄色深衣下摆还沾着值房的墨渍:"元直所言极是。
末将昨日查过军报,江东水军主力随周瑜去了柴桑,建业城防不过五千老卒。
只需关将军率水师封锁长江,翼德将军领精骑从寻阳突袭——"他突然顿住,余光瞥见刘备眉心微蹙,声音不自觉低了些,"旬月之内,可定三郡。"
殿中静了片刻。
张飞最先拍案:"好!
当年在当阳桥老子就看那小霸王不顺眼,如今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他蒲扇大的手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琥珀色的茶汤溅在许攸青灰色的襕袍上。
许攸正端着茶盏要喝,见状皱了皱眉,却没急着擦,反而将茶盏往案上一墩:"何止三郡?"他扯了扯被茶汤浸湿的衣襟,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陈相总说要算大账,可这账有什么难算的?
孙策一死,江东士族本来就不服孙氏,此刻出兵是替他们除了眼中钉,到时候开仓放粮、许以官爵,那些顾陆朱张的老东西还不抢着开城门?"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几乎戳到陈子元面前:"当年取荆州时,陈相也说要等,结果如何?
要不是子龙夜袭襄阳,咱们现在还在江夏喝西北风!"殿内温度本因炭火暖融融的,此刻却因他的话泛起寒意——谁都知道,取荆州一役正是陈子元力主"缓兵",最后靠赵云奇袭才得手,许攸这是明里暗里在翻旧账。
刘备的手指在御案上敲了两下,声音却还温和:"子远莫急,子元还未说话。"
众人这才想起,自方才起,陈子元一直垂着眼盯着案上的檀木匣。
那匣子是孙策赠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倒像块凝固的琥珀。
他听见自己名字时抬了抬眼,目光扫过许攸涨红的脸,又落在徐庶舆图上那片被朱笔圈得泛红的区域。
"子远说得对,"他开口时,殿中众人都不自觉挺直了背——陈子元极少在朝会上轻易附和,"江东确实乱。"他指尖轻轻划过檀木匣的铜扣,"但乱得太齐整了。"
许攸正要冷笑,却见陈子元抬了眼。
那双眼睛在朝服的玄色映衬下像深潭,潭底有暗涌:"伯符遇刺那日,我在他帐中待了三个时辰。"他声音放得很慢,像是怕惊碎了什么,"他的亲卫是从丹杨兵里挑的八百死士,每人都跟着他打过六场硬仗。
刺客能穿过三重守卫,在他练剑时近身,用淬毒的短刀刺中他肋下——"他顿了顿,指节抵着案几,"那刀刺的位置,正好避开了他去年征黄祖时留下的刀疤。"
殿中响起抽气声。
张飞的酒盏"当啷"掉在地上,滚到许攸脚边。
许攸低头看了眼,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他从未想过,刺客不仅要杀孙策,还要"精准"地杀孙策。
"更奇的是,"陈子元继续道,声音里添了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伯符临终前托我带话给陛下,说'十年之后要的不只是交州'。"他望向刘备,后者正摩挲着腰间玉玦,那是当年陶谦让徐州时赠的,"一个将死之人,若真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该交代的是子嗣、是江东基业,而不是十年后的野心。"
徐庶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舆图边缘,朱笔印子在他掌心洇出红痕:"陈相是说...孙策可能没死?"
"不。"一直沉默的贾诩突然开口。
他坐在殿角,青衫上还沾着药香——听说他近日在研究荆州的瘴疠之症,"孙策中了毒,那毒我见过。"他摸了摸颔下灰白的胡须,"建安七年,南阳有个豪族嫡子被庶弟毒杀,用的就是这种西域蛇毒。
发作时痛入骨髓,却能撑着说半柱香的话。"
众人的目光"刷"地聚到他身上。
贾诩却似没察觉,只是慢慢转动茶盏:"那庶弟为什么要毒杀嫡子?
因为嫡子掌着族兵,庶弟结交了郡丞。"他抬眼看向舆图上的"吴郡","江东的郡丞们,这些年可没少收北方的金帛。"
殿内的炭火突然爆了个火星,"噼啪"一声,惊得黄权怀里的笏板差点掉下来。
张飞猛地站起来,丈八蛇矛在地上戳出个小坑:"你是说,有人在江东背后下黑手?"
"黑手?"贾诩笑了,那笑像冬夜的月光,凉得刺骨,"孙伯符杀了许贡,许贡的门客要报仇,这是明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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