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笑了,这次笑意到了眼底:"不妨让邓芝去。
他前日还说,想再尝尝建业的糖蒸酥酪。"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起满地梧桐叶撞在窗纸上。
陈宫望着舆图上的汉中,张了张嘴又闭上——刘璋的事,等明日再说吧。
刘备走到窗边,望着被风吹散的阴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子元,你昨日说要带蔡夫人、甄夫人看秋山..."
"陛下。"陈子元摸了摸袖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是甄宓今早塞进来的,"山还在,秋也还在。
等臣守住泾阳,再带她们去看。"
刘备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殿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镀了层金。
远处传来暮鼓,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发紧。
陈宫望着那两道重叠的影子,又看了看案上那封未拆的成都急报,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夜过后,蜀汉的天,怕是要变了。
陈宫喉结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匣边缘的铜扣。
那封成都急报在他袖中焐了半日,封泥上的朱红已有些晕染,像块凝固的血渍。"陛下,"他向前半步,靴底碾碎最后一片梧桐叶,"张任增兵白水关是虚,实则调了五千精骑屯在葭萌关后——"他抽出匣中帛书,展开时带起一阵风,"细作混进运粮队,见车上盖的草席下...是曹军的玄铁箭簇。"
刘备的指节"咔"地抵住舆图,汉中的位置被压出个凹陷。
他盯着帛书上"曹公密使"四个字,耳中嗡鸣如潮——去年冬天刘璋还派使者送了二十车蜀锦,说要"共抗曹贼";如今倒好,连箭簇都替曹操送进川了。"好个季玉!"他甩袖砸在案上,茶盏跳起来,泼湿了半张鲜卑军帐图,"孤待他不薄,借粮借械,派黄忠去葭萌关替他守北境...竟养出条反骨!"
郭嘉扶着案几直起身子,青灰色氅衣上的晨露早干了,只留下浅淡的水痕。
他望着刘备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建安五年春,那时主公还在新野,被曹操追得连妻儿都丢了,却还把最后半袋米分给百姓。
如今坐在龙椅上,倒比当年更显疲惫。"陛下,"他按住腰间虎符,"刘璋素无大志,必是曹操许了重利——"
"许了汉中。"贾诩的银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不知何时已绕到舆图另一侧,指尖点在汉中南郑:"若刘璋能拿下汉中,曹操便允他做益州牧兼领汉中。"他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而曹操要的,是刘璋牵制我军,让陛下首尾难顾。"
诸葛亮的羽扇"啪"地合起。
他望着舆图上四个方向的标记——北有鲜卑,东有孙权,南有刘璋,连西陲的羌人都隐隐有动静——忽然想起隆中草庐外的棋盘。
那时他摆的是"十面埋伏",总道是纸上谈兵;如今倒好,这局棋真下到了绝境。"陛下,"他声音发沉,"泾阳、南郡、汉中...三处要守,可兵力..."
"兵力?"刘备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刺,"孤起兵二十八年,从平原到新野,从江夏到成都,哪次不是兵力悬殊?"他抓起案上酒樽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须往下淌,"可从前是孤一个人拼,现在...现在是整个蜀汉在拼!"他猛然转身,龙纹锦袍扫落半摞边报,"子元去泾阳,云长守南郡,翼德伤没好透也得上汉中——"
"陛下!"陈宫突然拔高声音。
他望着刘备鬓角新添的白发,喉头发紧,"张任的五千骑不是全部。
细作说...说成都校场这月多了三万新兵,教头是张鲁旧部杨昂。"他顿了顿,"杨昂使的那杆铁枪,和曹军虎豹骑的制式一样。"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最后一块松炭崩裂的轻响。
陈子元望着刘备攥得发白的手背,想起昨日在偏殿见到的太医令。
那老头摇头说陛下最近总咳血,可今早朝会还硬撑着批了二十道军报。"陛下,"他上前半步,"臣去泾阳后,汉中那边...臣举荐魏延。
他在汉中练了三年山地兵,熟悉地形。"
"魏延?"刘备重复了一遍,突然想起去年秋猎,那员小将背着箭囊追鹿,马蹄溅起的泥点糊了他半张脸。
他抹了把脸大笑:"末将定把鹿腿烤得喷香,给陛下下酒!"如今那鹿腿的香气还在鼻尖,可需要他的不是鹿,是刀。"传孤口谕,"他闭目片刻,"魏延升牙门将军,领三千汉中突骑,星夜赴葭萌关。"
"诺。"陈宫抱拳道,转身时袖中帛书发出沙沙响。
他退到廊下,望着殿内晃动的人影,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戌时三刻了。
该去传旨了,该去调兵了,可这一夜要传的旨,比去年整个冬天都多。
建业,建宁太守府的议事堂里,烛火被江风吹得直晃。
孙权捏着周泰的战报,指腹蹭过"三江城守将开城而降"几个字,嘴角慢慢翘起来。
案下,他的脚尖无意识地敲着金砖——这是他高兴时的习惯,从小到大,只有周泰知道。"公谨说的没错,"他抬头对堂下的丁奉笑道,"那守将贪财,送两箱南海明珠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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