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下,他赤裸的胸膛包裹着厚厚的不透明白色绷带,勒得人几乎窒息。但这不是重点!老李头枯槁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他左侧肋下一处。林小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钻心裂骨的锐痛瞬间穿透绷带!
“疼?”老李头面无表情地问,手指力道丝毫未松。那不是询问,是确认伤情的一种残酷方式。
“呃……!”林小山牙齿深深嵌进下唇,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冷汗混着伤口的粘腻湿透身下的薄床单。
“第三根和第五根裂了。别挺尸,侧身!”命令毫无感情。老李头另一只手猛地发力,扳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粗暴地从仰卧翻转成面朝墙壁的侧躺姿势!动作丝毫不管伤处牵扯!巨大的痛苦让林小山眼前瞬间发黑!后背被缝合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尖锐警告!
就是侧身这瞬间!视线被迫扫过板床靠墙的缝隙!那里扔着一团被污水浸染成深墨绿色、糊满了河底淤泥和不明糊状物的破布!
是他的工装外套!那卷裹着老王账本和关键票据的血衣包裹!被扔在地上!
血污早已被污水洗刷得模糊不清!布料本身被撕扯开巨大的豁口!破碎、肮脏、只剩一团被江水冲刷得扭曲粘连的破布条!
包裹散了!里面……空了?!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瞬间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老王断掉的手指!账本残页上暗蓝的硬壳!顾永福“智享生活”那枚模糊的公章……全都没了?!被江水冲走了?!被江警当垃圾清理掉了?!还是……被那些闸口上亮起的探照灯监控后面的眼睛,无声无息地回收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剧痛带来的片刻清醒!
“疼?比死了强。”老李头似乎对他眼神里的巨大惊恐视若无睹。他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拿起旁边小木桌上放着的、一个沾满药渣和污渍的搪瓷水杯,仰头喝了一口里面浑浊发黄的水。
“躺三天。换药一次十五。消炎针一支十块,一天两次。夹板固定人工费四十,布带加收五块。算上你屁股底下这块脏床单和给你灌进去保命的那罐黄糖水……”老李头放下搪瓷杯,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他弯下腰,从床下一个油腻腻的小木箱里,翻出一个比当年更加破旧不堪、封面几乎被油烟熏成墨黑色的硬壳小笔记本。
“沙沙沙……”他用一支笔尖劈叉开裂的油性笔,极其认真地在那小破本子上画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和数字。
“加上捞你的江警老王是我本家兄弟,打点了两条硬华子……零头就算了,”他停了笔,抬头,浑浊镜片后那双黄鼠狼般的眼睛冷冷地瞥着林小山,“三百八十整。现结,还是欠账?”
数字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林小山冻僵的心脏上。三百八?!他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沉在了江底!那个破手机……那个装着几十块救命钱的小破钱包……甚至那件染血的破衣服!
“没……钱……”林小山的嘴唇干裂出细小的血口,每说一个字都摩擦着痛。这不是乞怜,是冰冷的现实。他看着那团被扔在墙角、如同废弃物般的破工装布料,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舔舐着神经。
老王,老周,老刘……还有他自己被撕开的身体……似乎和那条浸满污水的工装外套一起,成了这冰冷的城市规则机器里被碾压成渣的废料。
老李头微微歪了歪头,厚厚的镜片折射着昏黄灯光。他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尘埃落定的麻木。那表情仿佛在说:预料之中。
“没钱?”他把那个脏破的小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动作漫不经心,枯槁的指尖在黑黄色的纸页上划拉着,发出刮擦朽木般的声音,“三年前码头上,林小山左腿股骨骨裂,清创、上夹板、消炎粉。记档欠七块八。前年冬天,流感高烧,一针退烧针加消炎片,欠五块三。”
他抬了抬眉毛,眼皮在厚镜片后掀起一条缝,那缝隙里透出的光冰冷且带着点审视:“加上这次三百八……哦,还有前两次的利钱没结清呢……”他自言自语般咕哝了一句,从破本子里翻找着什么,“咱这小本营生,讲的是信用。救你命是本分,可诊费药钱是规矩。你这条命,总得值回点‘规矩’。”
他把那个翻得更加破烂的小本子“啪”地一声合上,塞回油腻的床下木箱。动作带着一种斩断后路的干脆利落。然后,他竟没再提钱的事,也没看林小山,只是慢吞吞地直起腰,拿起旁边桌上唯一一个半瘪皱巴巴的硬壳面包,自己慢慢地、一口一口、极其仔细地咀嚼起来,仿佛那破面包是什么珍馐美味。整个逼仄的小隔间里,只剩下他缓慢咀嚼和细微吞咽的声音,还有林小山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气声。
浑浊的光线下,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林小山侧躺在粗糙的板床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拉扯着胸口肋骨的裂痛和后背上那被粗劣缝合线牵引的伤口,尖锐的痛感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随着心跳一波波地刺穿着麻木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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